焰火照不进的暗区

第2章 被卖

从机场到凯瑞酒店的路上，李迟挑了首欢快的英文歌曲，单曲循环，只要察觉闻焰要开口，他就把音量调大一格，直到调到最大音量，两人也没再有一句交流。

李迟不善与人沟通，很多时候他都用沉默冷处理来淡化矛盾，如果可以，他宁愿自己变成哑巴，那样就不用担心祸从口出，也不用思考之后该如何绞尽脑汁去挽回。

待到达凯瑞，两人的耳鼓膜都不正常的嗡鸣好久才恢复正常。

闻焰揉着耳朵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迟蓦地就垂下眼睫，尽管知道隔着墨镜对方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他还是不可抑制的避开对方视线。

“叫我小李就行。

“小李？闻焰靠在椅背里，双腿自然分开，十分放松惬意，一点也不急于下车，他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的轻敲着。

“在机场碰到的那个小明星管你叫迟哥，你姓李，所以，你叫李迟！

李迟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看上去比超速飙车还要紧张，一双清黑的眸子藏在墨镜下不停闪烁。

闻焰坐在后面看不到他此刻的紧绷，淡笑着说：“这名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李迟说：“是么？大众名，叫这个名字的人应该很多。

闻焰不再通过内视镜去看那双藏在墨镜下的眼睛，而是身体前倾，透过座椅间隙打量李迟的侧脸。

尽管看不见眼睛，但整体脸型线条比例很好，除了皮肤稍微黑点之外，无可挑剔，不过自然的麦色肌肤与他根根立的寸头特别配，有种兵痞子的粗犷劲儿。

“哪个chi？闻焰追问。

李迟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迟疑片刻才回道：“驰骋的驰。

闻焰无所谓的轻哦一声，开门下车。

酒店管家已经守在外面等着帮忙拿行李，李迟就没有下车，等外面彻底安静下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汗，衬衣都湿透了。

他下车抽了支烟，然后给楚群发信息，告知人已经安全送回酒店，并说早晨起太早需要回家补个觉，请半天假。

李迟在小区门口底商的小卖部买了一包酸辣粉，回到家也不管水壶里的水够不够热，直接把酸辣粉拆开泡上，很快不大的公寓里就被酸辣粉的味道弥漫。

李迟呼吸着空气里的味道，倒在沙发上缓缓合上眼睛。

闻焰回到酒店先泡了个热水澡，缓解在飞机上一夜的疲惫。

快十点估摸着楚群该睡醒了才给他打电话。

“喂，二哥，我昨晚大半夜突然闹肚子，拉虚了，不然我肯定亲自去接你！

电话里楚群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听起来倒真有点虚脱的病态。

闻焰懒得跟他计较，直奔主题道：“今天来接我的人是谁？

“哦，李迟啊，我最得力的助手，左膀右臂，不然我也不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去做，二哥你说是吧！

闻焰问：“左膀右臂是什么具体职位？

楚群跃跃欲试，完全忘了自己在装病，只想在瘟神二哥面前扬扬眉吐吐气。

“我不是前段时间新注册个安保公司么？专门为艺人提供服务，效益特别好，我爸还夸我来着……

闻焰无情打断道：“说重点。

楚群一噎，瘟神就是瘟神，“哦，他是安保经理，算是总负责人。

安保经理？不就相当于保安队长！

闻焰皱眉，“他什么学历？

楚群心里直打怵，李迟该不会一冲动把二哥给打了吧，怎么感觉要调查户口的节奏，可是他也不敢问。

“高中吧，好像没毕业证，不过干安保也不需要那个。

闻焰眉头蹙的更紧，“哪所高中？

楚群：“这个我哪儿知道？

闻焰：“你招人不看简历么？

楚群一听二哥要发飙，赶紧胡编乱造起来，“秦市一个小普通高中，名字我真记不住。

楚群想李迟连大学都没考上应该不是什么重点名校，不过二哥到底为什么问这些？太奇怪了！

闻焰又问：“他在秦市念的高中？

楚群回道：“对啊，他是秦市人，当然在秦市念高中。逻辑思维缜密没毛病！

闻焰沉默了，秦市人？真不是他！

“二哥，你……干嘛问这些？是不是李迟惹你不高兴了，你别跟他计较，他就那样，脾气倔，嘴笨，但人很好。楚群越发心虚，“他……没跟你动手吧？

闻焰回神，冷冷说了句：“下次记得对好口供！

说完就挂了电话。

闻焰躺在大床上，盯着天花板，他认识的小李迟品学兼优，性格温顺阳光，长的白白净净跟个小姑娘似的，怎么可能是今天这个沉闷木讷又阴郁的莽夫？

不过是同名的巧合罢了！

李迟迷迷糊糊睡着，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梦境切换的很快，一会儿在小区花园的紫藤下看老爸跟邻居下象棋，一会儿在学校教室里刷往年竞赛真题，一会儿又被恶狗追的满街跑……

最后他在一股浓重的酸臭味里被手机铃声吵醒。

李迟睁开眼睛，愣了半分钟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家里的沙发上睡着了。

他缓缓坐起来，在手机自动挂断之前接起来。

“喂。

楚群在电话那头快急疯了，“喂，你今天没撒癔症吧？没打我二哥吧？他为什么给我打电话问那么多奇怪的问题？好像在查你户口！

“你二哥是谁？李迟茫然的问。

“就是我今天让你接机的人啊！闻焰！

闻焰是楚群的二哥？李迟第一个念头就是幸好不是工作上的重要客户，不然今天一定被自己搞砸了。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闻焰在查他户口！！！

“你说什么？他查我户口是什么意思？

楚群：“就是问了一些关于你的问题，你在我这是什么职位，什么学历，在哪上的高中什么的，听着怪怪的，不过我二哥脑子本来长的就跟一般人不一样，谁知道他又在算计什么？难道是想挖我墙角？

李迟握手机的指关节不自觉收紧，“你是怎么回答的。

楚群说：“就如实回答喽，还能怎么回答？难道你是通缉犯啊？怕人查？

李迟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平复下来，问：“你跟他说我在哪里念的高中？

楚群说：“就秦市一所普通高中喽，难道你读的是重点？那你为什么没考上大学？早恋啊？

李迟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些许，脱力道：“就是你说的那样，升学率最差的高中，成绩吊车尾，所以我没考上大学。

楚群想到什么又问：“对了，你是怎么跟他说我没去接机的原因？我说我拉肚子。

李迟说：“签合同。

“我靠！穿帮了！这下我完蛋了！

结束通话，李迟仰头靠在沙发上，手臂搭在眼睛上，遮住刺目的光亮。

闻焰，你为什么要问这些？是认出我来了么？

津城那么多姓闻的，怎么偏偏又让我遇见你？

闻姓在津城是大姓，听说几百年前闻家的产业遍布半个津城，伙计仆从人数数以万计，大部分都是从小买来的家生子，家主给他们赐了闻姓。

几百年间闻家在历史动荡中几经浮沉，到如今虽然不负从前，依然是津城顶级豪门，动荡中四散的仆役大多保留了闻姓，代代相传，因此在津城闻姓人数比例很大。

这些都是李迟小时候听老人们讲的，真假没人去考证过。

李迟昨天听到闻焰这个名字只以为是重名，直到今天在机场亲眼看到闻焰摘下墨镜，他才清楚的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真的是他。

如果命运的齿轮可以倒转，又该拨弄到哪个时间节点才算圆满呢？

李迟第一次见到闻焰是在津城第一中学，那一年他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津城第一中学初中一年级，那时候的闻焰读高三......

酸辣粉坨成一桶浆糊，最上面的粉糊上盖着一层红油，还能闻见劣质油料难闻的味道。

李迟拿塑料袋装好系紧，丢在垃圾桶里，开窗通风，电风扇调到最大档位，想让味道散的快一些。

中午简单炒个青菜，从冰箱里拿出剩米饭在蒸锅里加热，重新烧一壶热水，对付吃完看眼表，十二点半。

他又把厨房和餐厅仔细做一遍卫生，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又磨蹭过去半小时，才出门去上班。

下午卫蓝炫的经纪人上来找他，说卫蓝炫的新剧反响很好，人气不断攀升，水涨船高，粉丝群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追一线明星，后面的活动和通告排的满满的，想给自家艺人申请两名专职保镖，以应对蜂拥的媒体和粉丝。

李迟回想早晨在机场碰到卫蓝炫时的萧条景象，卫蓝炫作为艺人连口罩帽子都没戴，大咧咧的出现在机场，没有媒体堵截，没有粉丝围追，还厚着脸皮凑他面前找存在感。

他话没多说，公事公办的驳回申请。

楚群今天没来上班，他也落得清闲，下班后直接回家，经过菜市场门口，跟摆地摊的大爷买了两捆青菜，和一袋水果。

他的生活一向简单，没有应酬，没有夜生活，一日三餐能自己解决绝不在外面吃。

半夜再次被电话吵醒，这个时间打给他的只可能是楚群。

楚群喝多了，大着舌头邀他去深海域会所玩，听那意思是兄弟三个一起给闻焰接风，结果三个都喝趴下了，叫他过去救场。

李迟认识楚群将近五年，对他家的事了解一些。

楚家在津城也是数的上名号的豪门，主营酒店餐饮业，楚老爷子有子女四个，长女常居国外，基本不回国，长子楚程邺继承家业，楚程邺的儿子是楚家长孙楚枫，目前负责凯瑞酒店经营，楚群叫他三哥。

楚群的父亲楚龄昀是楚家次子，挂闲职，吃红利，与世无争，逍遥自在。

楚家还有个小女儿，也就是楚群的小姑楚韵，嫁给自己的大学老师，据说毕业证和结婚证一块拿到手，当年就抱了个大胖儿子，也就是楚群的四哥祈琛。

楚群和楚枫祈琛的关系很好，经常聚一块吃吃喝喝，李迟都见过，他没想到的是三人经常借着酒劲儿吐槽的瘟神二哥就是他认识的那个闻焰。

想来闻焰就是楚家常年定居国外的长女楚婉的儿子，津城第一豪门闻家的少爷！

“我今天不舒服，不过去了。如果你需要接，我安排司机过去。李迟婉拒道。

楚群说：“不用，我今晚就住深海域了，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紧？

“没事。

李迟说完就要挂电话。

“哎，迟哥，你别挂啊！楚群拦住他，一喝醉管谁都叫哥！

“嘿嘿，迟哥，我今天又谈成一个大合同，跟你分享下。

李迟没吭声，可以隐约听到电话那头有轻微的说笑声，听不清说的什么，在几道男性声线里，他可以清楚的辨认出闻焰的声音。

闻焰嗓音清悦磁性，尾音会上扬，即便看不见人光凭声音也能把傲慢的神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楚群说：“算了，明天到公司再跟你说吧，到时候咱俩好好庆祝一下。

挂断电话，李迟久久没有睡意。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上班，过了中午楚群才姗姗来迟，并给他带来所谓的大合同。

楚群蔫头搭脑的一看就是宿醉过后还没缓过劲儿来，“怎么办？我又被套路了！

他已经数不清从小到大被自家二哥套路多少回了！

李迟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心道这是多大的合同需要上套路对付这个脑残。

楚群把合同往李迟面前一拍，说：“从下周开始，你就是我二哥的私人保镖兼司机了。

“什么？李迟抓起合同翻开，清楚的看到上面机打的名字：李驰！

他暗自松了口气，然后问：“怎么回事？

楚群回想昨晚自己被二哥套路的经历，仍然心有余悸。

一通毫不留情的贬低是避免不了的，不仅他，楚枫祈琛也逃不过二哥久违的毒舌。

然后就是敬酒环节，三个人加一起轮番上阵竟然都没把二哥喝趴下，等他喝的晕晕乎乎时，二哥开始徐徐图之。

“老五，你那安保公司有身手好人品佳的么？

“当然，每个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仅身手好人品佳，颜值还高！

“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刚回国，正好需要个保镖兼司机，就从你那借调一个吧！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

“你也知道二哥要求高，你是不是得把最好的给我？

“那还用说，必须的！

闻焰大掌像摸狗头一样在楚群脑袋上摸了两把，“行，二哥没白疼你！对了，我看你那左膀右臂就不错。

“左膀右臂？楚群被摸舒服了，加上酒劲上头，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呀？

闻言晃动着酒杯，绯色的唇瓣浅浅勾出一道弧度，“就今天接机那个，你别跟我说随便派个小喽喽来接我，那小子不是你手底下最得力的么？

楚群眨眨眼睛，终于想起来二哥说的是谁，咧开嘴笑着说：“你说李迟啊，他当然是最好的，身手好，品行佳，颜值高，还特别可爱，不过他的可爱之处一般人发现不了！

一提起李迟跟楚群那点不能为外人道的小秘密，楚枫和祈琛就跟着来劲。

楚枫也喝高了，大着舌头问：“哪里可爱？是不是在床上啊？你跟他在一块儿都好几年了，还没腻啊？不会是奔着一辈子去的吧？

祈琛说：“干脆去国外扯个证，免得哪天那小子把你给踹了，到时候你哭都找不着地方！

楚群不爱听了，“谁踹谁还不一定呢！

楚枫揶揄道：“我们都看的明明白白的，哪次不是你上赶着，人家压根儿不屌你，不过是在你的强权威压下委曲求全罢了！

强权威压？楚群又想起李迟动不动就对他使用暴力镇压，昨天下午还把他压在办公桌上，差点把胳膊卸下来的狠劲儿，于是十分不忿的嚷嚷道：

“放屁！我威压他？每次都是他压我！昨天差点没把我胳膊掰断了，腰给弄折了！你们别被他伪善的外表蒙蔽了！

包厢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楚枫和祈琛用眼神无声交流：

原来如此啊！

真没想到啊！

没看出来李迟那小子有点道行！

合着楚群这小白痴花钱找人上自己，亏不亏啊！

这时，闻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几张纸，左上角不正经的钉着一颗订书钉。

“既然他那么厉害，就定他吧！过来，把合同签了！

楚群余怒未消，粗暴的拽过来翻看，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字，一片影影绰绰。

“这是什么？

闻焰说：“聘用合同，合同期限一年，以后续不续签在我。

“哦！楚群稀里糊涂在合同尾页签了字，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

李迟拿着合同，就像在看自己的卖身契，“你这个白痴怎么不把自己给卖了？

楚群心知自己犯了错，他比任何人都不想放李迟走，安保公司才刚起步，李迟走了，让他去哪再找个合适的人来接替这个位置！

而且两人在一起混了近五年，几乎形影不离，他早就习惯了有这个人的存在，哪里舍得。

可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签了字，二哥那瘟神还逼着他按了手印，他没胆子去找二哥毁约。

最关键的是二哥居然在毁约责任那明文规定，如果乙方违约，要由法定代表人亲自执行，也就是说如果李迟不去的话，就得他亲自去给瘟神二哥当保镖兼司机，那还不如让他去死！

“我说他昨天给我打电话怎么跟查户口似的打听你，原来那时候他就看上你了，还真被我说中了，他就是想挖我墙角！

楚群颓丧的摊在沙发上，简直生无可恋，“他才回来第一天就给我整残了，要是他再也不走了，我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童年的阴影让他对闻焰有着天然的畏惧和抵触，偏偏血浓于水，他还躲不开逃不掉。

李迟盯着合同上自己的名字，你的日子怎么过我不知道，我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如果执意不去，就只能从打错的名字上做文章，既然“李驰这个人不存在，合同自然无效。

如果闻焰要求补签合同，楚群就占据主动权，可以把“李驰的名字换成任何人。

但如果那样，就等于承认自己骗了闻焰。

欺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该如何解释撒谎的理由！

他不想让闻焰知道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