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罗夜

第7章 浮屠渊

浮屠渊乃魔族禁地，是世代魔尊死后长眠之地，入口处设了极为强大的禁制。

修为不够的人光是靠近都会被这股禁制压得动弹不得，更别说是私闯进去了。

迦罗夜站在浮屠渊入口，侧目瞧着身旁一派从容的暮南修。

心想这大妖怪的修为还真是令人咋舌，在这么强大的禁制面前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就连她都感到有些吃力。

“说来说去这浮屠渊也不过就是块墓地，竟也值得用这么强大的禁制，是怕别人进去刨坟不成？

迦罗夜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暮南修望着浮屠渊的入口，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你不正准备去‘刨坟’？

“倒也是。迦罗夜点了点头，“那你去把禁制破了我们闯进去吧。

暮南修闻言冷眼瞧了迦罗夜一眼，“我何时说过要进去？

说着转身就准备离开。

“不进去如何找混沌石，你总不可能让我在这儿守株待兔吧？迦罗夜伸手拦在他跟前。

“你自己破不了？暮南修问。

“这禁制太过强大，我灵力不足，就算把一身血放干了也无济于事。迦罗夜答。

暮南修沉默着瞧了迦罗夜好一会儿。

就在迦罗夜以为他要回心转意帮自己破除禁制时。

他开口道：“时机未到，强行闯入我不保证一定能护住你的小命，好好待在寒月阁中等待机会。

“待在寒月阁？你真打算把我丢在这儿让我自生自灭了？

迦罗夜楚楚可怜地拉着暮南修的衣摆，企图唤醒他为数不多的同情心。

“你这拙劣的演技对荧惑那个蠢货都不一定管用，就别在我面前用了。

暮南修一根一根掰开迦罗夜紧拽的手指，随后迈着那两条修长的腿绕开迦罗夜走了。

“浮屠渊的禁制每半月就会减弱一次，在这之前不要到处乱跑，目前魔宫对你来说比外面更为安全。

想起白日里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股气息，暮南修微微蹙了蹙眉。

如今追在这只小狐狸身后的，已经不止是那些想吞她入腹的低级妖怪了。

暮南修丢下这句话后就不见了踪迹。

迦罗夜极不甘心地在入口处待了许久。

最终还是妥协地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冷月阁。

大妖怪说得对，她初来乍到，对浮屠渊的情况一无所知。

光是门口的禁制都够她喝一壶了，更别说渊内可能还有什么了不得的存在。

就算她侥幸进去了，也势必会被荧惑察觉。

没有暮南修的帮助，她能被荧惑给捏死。

可为什么半生子会在死人呆的浮屠渊内？

是被人囚禁无法逃离？还是有其他的缘由？

从知道混沌石是在半生子身上后，迦罗夜内心其实就已经开始踟蹰了。

或许与桑离有关，亦或许与迦罗族有关。

她的族人皆死于屠刀之下，如今哪怕是只有一半迦罗族血统的半生子，对她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若浮屠渊中的半生子和桑离一样，离开混沌石后就必死无疑，她还能下得去手吗？

她不知道答案。

这一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日，她顶着一对巨大的黑眼圈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听侍女说着什么。

“姑娘，您有在听吗？侍女小心翼翼地问道。

“什么？迦罗夜缓缓回过神来，“你再说一遍。

“圣女来了，想要见您一面。

“圣女？

是那个与暮南修还有荧惑东征西战数万年的魔族圣女莲落？

迦罗夜回忆起在沧灵海听柳先生讲课时提到过。

妖魔神各族混战时期，促成妖魔两族结盟的就是这位圣女。

她很好奇，是怎样一个女子能让暮南修和荧惑这样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一族至尊放下成见达成共识。

当是与神族女战神戎歌那般英姿飒爽绝代风华。

或是如帝后羲和一样足智多谋福慧双修。

可就在见到莲落那一刻，迦罗夜才知道原来这位极富盛名的圣女竟是个玉软花柔的美人儿。

她撩帘而入，被珠帘割碎的日光明明灭灭地洒在她淡紫色的裙摆上。

她披着一身光华而来，娇艳又圣洁。

“听闻魔尊带回来一位容颜绝世的美人，如今一见，却也不过如此。

来者不善啊！迦罗夜轻笑一声，起身对着莲落浅浅行了一礼。

如今她的身份只是妖族的一个小妖怪，见到魔族圣女自然没有端坐着的道理。

“阿夜蒲柳之色，怎及得上圣女天人之姿。

台面上的东西谁还不是张嘴就来。

莲落见迦罗夜气定神闲地应付着自己，脸上不免多了些阴翳。

她坐到迦罗夜对面，上下打量道：“我听说你与南修成婚了，还有了他的骨肉？

南修？叫的挺亲密啊，看来那性格古怪的大妖怪还挺会招桃花的。

迦罗夜心里嗤之以鼻，面上却挂上一副羞答答的模样，以此来回答莲落的问题。

果不其然，莲落原本还只是有些阴翳的脸上瞬间涌上不可置信的失望。

想来她对暮南修早已是情根深种了。

迦罗夜突然有些心虚，她这样算是棒打鸳鸯吧？

书上说坏人姻缘是要折寿的，可比起被荧惑一掌拍死，她觉得折几年寿也不是什么大事。

大不了等她取回混沌石离开魔族时再将真相告诉莲落，也就不算棒打鸳鸯了。

“圣女与我夫君很熟吗？迦罗夜明知故问道。

“我与他曾在战场上相伴万年。

莲落竭力保持着倨傲的神情，将她与暮南修的关系描述得很是暧昧。

只是眼中的落寞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迦罗夜从容地点了点头，“那就是同袍之谊了，阿夜在此谢过圣女一直以来对我夫君的照拂。

莲落没想到迦罗夜这般淡然，说起话来也是八面玲珑，倒是她小瞧这个妖族女子了。

“我与南修之间的情谊，倒也用不着你来谢。莲落没好气道：“听说你们成婚第二期南修就不辞而别，想来他并不乐意与你在一处。

迦罗夜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心里不由感叹，能凭一己之力促成妖魔两族结盟的女子、能在万年浩瀚岁月中坚定不移与暮南修和荧惑一起战斗的女子，也就如此？

她原本是十分敬佩莲落的，不论种族，她敬佩她手握长剑在战场上拼杀的傲骨，也敬佩她以大局为重的胸怀。

只是这一次相见，迦罗夜才发想原来那样的莲落只是自己想象的罢了。

果然，那些活在传闻中的人也适合留在传闻中。

“圣女特意来此，应该不只是为了与我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吧。

莲落冷眼瞧着迦罗夜，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直言道：“我要你离开魔宫，永远不许再找南修。

“哦？那我腹中的孩儿怎么办？

迦罗夜故意问道，想知道这莲落能心狠到何种程度。

“你觉得凭你的身份配拥有他的孩儿吗？莲落冷笑道。

“那圣女是想要我的孩儿死吗？

迦罗夜的脸色瞬间冰凉起来。

“圣女怕是在高位上坐久了，觉得这世间谁的命都能任你摆布随你践踏了是吗？

“居于高位者，能力强盛者，想的却是如何用自己的权势和能力威胁逼迫弱势者，以出生论尊卑，以强弱论生死，这样的人，也配居于那庙宇之上，也配得到天下苍生供奉吗？

迦罗夜这番话说得很是不留情面。

她族人的性命就是这样被人蔑视的，那三千条鲜活的生命，就死于充满私欲的屠刀下。

而莲落如今又因私欲随意就想决定别人的生死，这世道何其霸道何其可笑！

“你放肆！莲落怒极，一掌将面前的桌子拍得粉碎，“你是觉得我不敢杀你？

周遭的侍女见状纷纷跪倒在地。

她们从未见过圣女这副模样，竟像是要将迦罗夜生吞活剥了似的。

而迦罗夜却漫不经心地蹲下身子拾着地上的茶壶碎片，不紧不慢道：“我一个妖族的小妖，圣女想杀便就杀了，可若是妖尊暮南修的妻子，圣女自然是要好好掂量掂量的。

她将碎片交给跪得最近的侍女，示意她们都退下。

而后站到莲落跟前盯着她道：“我虽身份低微，却也不会任由旁人来决定我的生死去留，若有一天我不要暮南修了，那也是我自己不想要的，而不是旁人逼着我不要的。

“你要爱暮南修就大胆去爱，不要来我面前显摆你对他的一往情深，在他面前当孬种，在我面前逞威风，圣女自己觉得有意思吗？

迦罗夜从前在神族也没少跟那些刁蛮的少主、蛮横的战将打交道。

论跋扈莲落比不上那些公主王孙。

论威势她也逊色于四大战神几分。

就连那些人在自己跟前都讨不到好处，更别说是她了。

莲落被迦罗夜这番话说得难堪又恼怒，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火花。

最终愤怒还是战胜了理智，她周身升腾起紫色的火光。

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迦罗夜。

眼看着窗外原本的晴空万里变成了电闪雷鸣，自己也被炙热的火焰包围在内。

迦罗夜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玩大了。

她是故意要将莲落惹怒，结果一不小心没控制住惹得太怒了。

要是那侍女腿脚不够快没有及时将荧惑找来，她今天就得死在莲落的怒火之下了。

而她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要让荧惑看到莲落怒火攻心意图杀死自己的场面。

这样才能让他下令保护自己的周全，毕竟莲落已经存了杀死自己腹中孩儿的心思。

虽然是个假的，可她不信莲落会放过自己。

与其担惊受怕地提防她何时会对自己下手，不如破釜沉舟直接将她的杀心暴露在众人面前。

这样自己也能更安全些。

只是这该死的荧惑怎么还不来，不会是看话本子看得忘乎她的生死了吧！

“你那张嘴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说话了？怕了？

莲落将迦罗夜逼得步步后退，脸上带着嘲讽的冷笑，“妖尊的妻子又如何？怀了他的骨肉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弃妇，我要杀便也杀了！

迦罗夜瞧着莲落癫狂的模样，很是没有骨气地说了句：“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

莲落不知道暮南修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就是这样的女人，竟敢在她面前趾高气昂地教训她！

围绕在迦罗夜周身的火焰瞬间暴涨，就在烈焰要将她吞没的刹那。

那个火红色的身影终于慢吞吞地，来了。

只见荧惑抬手轻轻挥了挥衣袖，那夹带着滔天怒火的烈焰就消失在了空中。

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迦罗夜后怕地吐了口气。

还有怒火依旧的莲落幽怨地看着荧惑。

“你要护着她？

“她是我请来的客人，怎能这般无礼对待。

荧惑嬉皮笑脸地走进房内，“她可是暮南修的人，杀了他那只大狼狗非踏平我的魔宫不可，你也知道，我向来打不过他。

“就凭她一面之辞，你就相信她是南修的人？

莲落终于恢复了精明。

“起初倒是不信的。

荧惑绕着迦罗夜看了一圈，确定她无碍后继续说道：“毕竟暮南修消失了数万年，是生是死没人知道，就算还活着，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会因为恩情以身相许，若当真以身相许了就绝不会做出抛妻弃子之事，原本留她在此就是因为她身上有大狼狗的气息，再者是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那你如今是信她说的了？莲落继续问道。

“当然！

“为什么？

“因为暮南修来找我了。荧惑懒懒道。

“南修！他真的还活着！

莲落内心大喜，随后又泛起深深的失落，“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说了阿夜是他的人。

荧惑无奈摊了摊手。

迦罗夜闻言一惊。

不只是因为荧惑从头到位都在陪她演戏，更是因为大妖怪去找荧惑说了这么句话？

她还以为他真的把自己丢在这儿不管了，没想到他会亲自去找荧惑。

她一直以为他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他的行踪。

毕竟他的再次出现势必会引来一场空前的纷争，打破这近万年的和平局面。

也会给他们寻找混沌石的道路增加更多阻碍。

由此看来他对自己还是很在意的，具体来说是对混沌石挺在意的。

毕竟那是唯一能解开他诛心咒的东西，上点心也是应该的。

这样想着迦罗夜也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暮南修的好意，毕竟他俩一直都是互惠互利的。

“呵呵......他要护着的人......

莲落自嘲一笑，随后用及其怨毒的眼神看了迦罗夜一眼，最后一把将她推开，带着一身落寞走了。

迦罗夜被推得一个趔趄，幸好一旁的荧惑扶了她一把才没摔倒。

她稳了稳身子望着莲落离开的身影，小声嘀咕道：“有本事去推暮南修啊！

“戏也演完了，短时间内莲落也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莲落走后荧惑寻了张干净的凳子坐下。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与暮南修来魔族的目的了。

“魔尊所言何意？阿夜听不懂。

装傻充愣一直是迦罗夜的强项。

荧惑对迦罗夜的反应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个女人不仅脸皮厚心眼还多，但有一点特别好，就是怕死。

“近来有人从大荒给本尊送来了一只特别‘温顺’的饕餮兽，说起来也是不怎么好养活，一顿的食量大概......

荧惑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高矮胖瘦，最后半眯着眼上下对比了一下迦罗夜的身高。

“大概......也就一个你而已，它尤其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口一只胳膊，吃得别提有多香了。

迦罗夜看着荧惑面带微笑地形容着饕餮兽进食的场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魔尊方才说什么来着？我好像突然又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