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窝藏君！我把神君偷回家

第7章 以命祈告

天空中，黑云之上，江怀辞用力吹着自己着火的衣角，想把火吹灭。但空中微风阵阵，风助火势，火苗直往他身上窜。

他无奈地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等火都熄灭了，抱膝和江晚晴排排坐在软乎乎的云团里，仰头望着面前黢黑的面孔。

江怀辞道：“你谁啊？

黑脸仙君嘻笑着拱了拱手：“在下离忧。

江晚晴长叹了一口气：“离忧仙君，我同你可是有什么仇吗？

离忧摆手：“仙君此言差矣啊！我这是在救你，你怎么反而说我们有仇呢？

江晚晴道：“我在和我的属民解决私人恩怨，你插手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乱。

离忧很是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在江晚晴眼前左右摇摆着：“仙君错了，你属地上的属民对你积怨已深，尤其是那位想刺伤你的姑娘，更是恨不得食汝肉饮汝血，如果能要了你的命，就是让她现在变成厉鬼，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如此深仇，你就是再把自己刺上一百遍，也无济于事。

这倒也是实话，江晚晴本来也就没打算用这样仅仅自伤一刀就让众人谅解她，她这样，不过是求得自己心里能安稳一点。

她环顾一圈，问：“刚才和我们同在的那位公子呢？

离忧反问：“哪有什么公子，我去的时候就只看到你们两个人啊。

方才在海边的时候，檀郎分明一直在她身边。就是离忧的一道惊雷闪电，狂风四起，她就被袭卷到这黑云之上了，再睁眼时就只看到满脸堆笑的离忧和满地打滚的江怀辞了。

檀郎不显山不露水，江晚晴也能猜到他并非寻常人，想来并不会遇到什么险事，也不会怕这虚张声势的轰雷黑风。

若是他不在此处，想来是自己先行离开了。

本就是萍水相逢，他虽然是不辞而别，但是细究下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当，毕竟是江晚晴欠着他的恩情尚未还清，只是他这一走，江晚晴倒觉得有些微微遗憾。

“仙君。离忧道。

江晚晴回神应他：“何事？

“我此次来并非偶然路过，是北冥海诸位神君催得紧，天君就派我来这边盯着点仙君。既然仙君已经降伏了恶鬼，那还请仙君去会神殿一趟，天君有话要对仙君说。

江晚晴登时神变：“去会神殿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私下里说，我不去。

离忧把江晚晴扶起来，无奈道：“仙君，按理说飞升到上仙的仙家都要定期来会神殿述职的，您都飞升了一百年了，一次都不来。如今都到天上了，天君又专门让我来请您，却之不恭啊。

江晚晴不死心地问：“必须去？

离忧似有些同情：“非去不可。若是这位公子不想去，倒是可以不去，他并非有属地的仙家，不用上会神殿述职。

江晚晴心底略宽慰些，她不愿意上会神殿还有一个缘由就是怕那群碎嘴子的神仙嘴下不积德，不过既然躲无可躲，一个人被讥讽总比两个人被讥讽好：“那怀辞在这里等我，劳烦离忧仙君看住他，别让他乱跑闯祸。

江怀辞闻言却拍拍屁股站起身来，义正言辞拒绝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又呆又蠢的目光把他脑子不灵光的事实暴露无遗，根本不知道去了会神殿会面临怎么样的境况。

江晚晴深觉他如今蠢成这个样子是自己把他保护太好了，于是她嫣然一笑，拉着江怀辞昂首挺胸走向会神殿。

今日十五，正是众上仙神君齐聚会神殿的日子，可谓格外热闹。

挑了这么一个日子到会神殿，也可谓是格外不合时宜。

江晚晴刚刚带着江怀辞踏入会神殿大门，里面原本热闹非凡的众神仙很是整齐地安静了下来。

众神仙没料到江晚晴竟然会带着她那个废物弟弟如此嚣张地走上会神殿，先是齐刷刷地一愣，紧接着殿里炸开了锅。

“这就是百年前飞升的江家上仙，江听风是她什么人？

“这卑鄙无耻，偷袭暗算之徒，提他做甚。你看这黄毛丫头，上不敬天君律法，下不顾黎民百姓，她属民说她是废物都是抬举了她。

“要是我啊，既然都被那么难看地扔了下去。就在永世待在凡间算了，成了神仙也是四处树敌，何苦来哉。

江晚晴心里早有准备，江怀辞却万万没想到刚走进来话都没说一句，甚至连会神殿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就迎来了劈头盖脸一顿嘲讽。

他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实在有听不下去的恶语，他转头怒视着说话人。

那人能立在会神殿上和众神君上仙畅谈，又怎么会怕他一个出了名的废物散仙。

“你看什么看，就你这样没什么灵力，当了散仙等于不当的废物，还不如你姐姐呢，你有什么好瞪眼的。

江晚晴深吸了一口气，拉住江怀辞一路往殿中央走，这群人真是几百年也改不了这碎嘴子的臭德行。

不就是被推下神坛，不就是被扔到凡间的姿态难看了一些，不就是江怀辞灵力稍微低了一些，究竟有什么好乐此不疲讨论这么多年的。

但她仰首微笑揖礼道：“天君。

江晚晴趁机扫了一下天君。

她只瞧见会神殿高台之上，有一身形修长，姿态端庄的男子负手而立，他金带束发，白衣轻衫，缓带轻飘，标准的仙界美男子的仪容仪态，又颇有几分高处不胜寒的清冷之态。

而他身畔，有一仙家十分恭顺地垂手而立，他所着所佩，都与天君极为相似，只是看起来年龄不大，并没什么清冷之姿，倒多几分从容平和，清煦儒雅。

“江晚晴仙君，你飞升两百年来，我还从来没见过你。

江晚晴颔首：“是小仙的过失，飞升后不小心睡了一觉，方才醒来不过三五日。

“哦？天君扬眉反问，“莫不是仙君睡了两百年？

说来惭愧，江晚晴道：“正是如此。

殿上霎时间一片唏嘘，众所周知，哪怕是低等的散仙，也不需要用休憩来维持精神，江晚晴这话在他们听来，简直是对着棺材说瞎话，哄死人，荒谬至极！

江晚晴才不管他们怎么想，继续道：“天君，恶鬼已杀，只是上百厉鬼冤魂我还没有去清扫干净。

天君轻笑着：“我已知晓，离忧都告诉我了。仙君短短一日内斩杀邪祟属实不易，抓捕厉鬼的事情我会交代给别人做，仙君不必忧心。

江晚晴抬起头：“天君找我来，是有别的事情要交代？

“不错。我有一桩更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做。极北之处，白鹊落雪之地，有仙使向天宫发出求救，恐怕劳烦仙君走一趟。

极北之处，白鹊落雪之地，正是极鼎盛的周家所在之处。她本来就打算借口匆忙去了周家，才没空到会神殿述职，如今天君找她竟然也是为了这件事。

天君见她不语，继续道：“仙君不必忧虑，并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难事。只是因为司星神君周知深连同周家诸位神君都去了雪山闭关，尚不得出，周家一时无人，才寻到天界来。

江晚晴倒觉得好笑：“除去神君，周家还有诸位上仙，若是上仙也解不了困境，天君又怎么会相信一个不过飞升了百年，不过也是个上仙的我，能帮得了周家？满殿如此多的神君上仙，嘴上功夫个个了得，如今真有正事要办，一个个都缩头不出了吗？

殿内立时骚动一片，骂声连绵。天君负手立在高台边缘，略扬了扬手，四下又归于寂静。

天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情绪不明。倒是他身边那位和煦的仙家先开了口，声音温润如玉，模样端正清雅，如琢如磨，看着他倒是让江晚晴忍不住想起了不知所踪的檀郎。

他道：“仙君不知，并不是诸位仙家不愿前往，而且周家求救的仙使挑剔得紧，一般的上仙他家是看不上的，而诸位神君都各司其职，实在分身乏术。

江晚晴道：“我也是上仙，没什么过人之处。

那仙家又道：“仙君一日斩杀困扰北冥海诸位神君已久的妖鸟，并非等闲之辈。何况。

他突然笑吟吟道，“仙君是江家后人，听说同周家早有婚约，施以援手，也是处理自家事，理应自然，想来周家仙使也无从推拒，再没有比仙君更合适的人选了。

江晚晴还要争辩，天君的声音徐徐而来，不怒自威：“仙君莫要推辞了，如今你属地之上属民怨气深重，这些日子终归你是回不了半庭花池的，去一趟极北之地也当避避风头了。

忽然，寂静的殿内一声冷笑，角落里有一声音冷哼讽刺：“江家背信弃义，卑鄙无耻，天君竟然还敢听江家人的鬼话？

江晚晴皱了皱眉，岂有此理，这谁？真是没礼貌！

殿内人又开始附和：“上仙？两百年都龟缩着不敢露面，怕是不知道用什么卑劣的手段飞升的，遭了天谴，见不得人罢了！

江晚晴紧了紧拳，血口喷人，本人可是实实在在的被神兽追，被天雷劈才得来的如今地位，真是岂有此理！

“成奇神君。那位温润仙家又缓缓开口，“莫要再提旧事。

他倒像是地位很高，一开口殿内诸位仙家都很有礼貌很给面子地闭上了嘴。

只有成奇神君却毫不顾及，他声音愈发洪亮，生怕会神殿哪位仙君耳背，听不到他的尖酸刻薄之言：“我又没有说错，你自己看看她，弱不禁风的模样，怕是连把剑都唤不出来吧。

岂有此理！

江晚晴有些忍无可忍了：“这位神君，口中也要积点德。

众人满脸轻蔑：“积德？你用得出剑吗？

我，他，这！

江晚晴一时语塞，她倒是真的用不出剑。

如今仙道，以修剑为主，只有极少数人才改修他道。故而修剑道的仙家便理所应当并且毫无理由地鄙视不用剑的仙家，只为了凸显他们莫须有的无上尊贵。

江怀辞甩开江晚晴的手，愤愤举起祈愿道：“看不起谁呢！

众人如同看智障一般看着江怀辞，脸上无声写满嘲讽：“用剑又怎么了，还是个灵力低微的废物。

又是一番唏嘘，江晚晴若无其事地拉着打了霜一般的江怀辞走出会神殿大门。离忧默默跟在她身后，临别之际，离忧忍不住叫：“仙君。

江晚晴回头：“何事？

“你同殿内的仙家们，是有什么旧怨吗？

江晚晴无所谓地摆摆手：“谁知道呢，都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了，或许有些仇吧，我是记不得了，离忧仙君，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离忧连连点头，江晚晴拖着江怀辞在天宫慢慢悠悠地转了半晌，打鸟逗鱼，踩云摘桃。

等落到北冥海面上，已经日至迟暮，村民们日落而息，江晚晴挑了一隐蔽处藏身，江怀辞灰溜溜地去抱柴生火做饭去了。

其实神仙是不用每天一日三餐按时吃饭的，只用喝些露水，采些花蜜就可果腹。但是鉴于江怀辞有一门煮饭的好手艺，江晚晴也就乐此不疲地坚持吃五谷杂粮，一顿不落下。

石头屋她方才已经去看过，被那群村民用贴了符咒的大石头砸的稀巴碎，住是没法住了，只能等从极北回来，风声过了，再让江怀辞好好修一修。

江晚晴勉强从石头屋里扒拉出来一身干净衣服换上，她衣服款式都大差不差，她对红衣情有独钟，故而她的衣橱里几乎清一色全是红裙。

江怀辞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两只野兔，架起火堆准备吃烤兔，江晚晴索性闭目靠在一棵树下，静静养神。

她做散仙时忙得晕头转向，这百年又足不出户，当真是把周家这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

说起来，不论婚约与否，授命与否，周家有恩于她，她确实不能袖手旁观。

忽而清风徐来，有淡淡沁人心脾的檀香味萦绕在江晚晴身畔，在庙内，她原本只是如今这般闭目养神，也不知道怎么就又睡了过去。

庙里火堆温暖的焰火熏得她双颊微红，身上也暖暖地很是惬意，半醒间觉得脖子靠坐得生疼，就信口使唤道：“江怀辞，来给我揉揉肩。

江怀辞的声音并没有如期而至，江晚晴昏昏沉沉地又要睡去，突然听得有清脆的玉石碰撞声由远及近而来，而隐在这声音之后的，还有极轻极缓的脚步声，来者像是故意放缓了步子，生怕将她惊醒。

她用力想睁开眼看看来人是谁，可她眼皮似压了千斤顶，一股淡雅清和的檀香飘散在空中，她倦意稍退，恍惚间有人向她一步步走来，她身上一暖，有一股清凉的感觉传过她五脏六腑，她渐渐陷入梦境。

梦里，基山下，雷声轰鸣电闪如昼，她双眼前是无尽令人恐惧的黑暗，海风在她耳畔呼啸，身上每一寸皮肉筋骨都痛彻心扉。

她手边，昏迷的江怀辞血染青衣，她手指一点点向前爬，想触碰江怀辞冰凉的身体。又是一次雷声震耳欲聋，她立刻江怀辞的方向扑了上去，痛苦地紧闭双眼。

可良久，天雷未至，她隐约听到雷声之下，隐匿着一声极轻极隐忍的闷哼。

有温热粘腻的液体滴在她脸颊，又很快，被一方帕子温柔拭去。

重创之下，她意识开始涣散，可她不甘心，她胡乱在地上摸索，想握住江怀辞的手，可她怎么都找不到。

眼泪从她眼眶中涌出，眼睛痛如刀绞，她凄楚地惨叫着。

她脑海里，血溅三尺，刀剑无影，支离破碎。

忽然，有人将怀辞的手放在她血肉模糊的掌心，她身边有像有什么东西，狠狠砸在了地上。

她握住怀辞的手，思绪回笼，眼前仿佛有一座不大的石屋，灶台边里有人炊饭，她把怀辞抱在自己膝头，她胖乎乎的小手握住怀辞的手，落笔在纸上习字。

恍惚着，她耳畔有声音沙哑，极低极弱：“睡吧......

“我以命祈告，我永远守护你。

破庙里，江晚晴再醒来时，有银铃轻响，月明星疏，淡雅清凉的月光落在庙内的石砖上，倒显得庄严宁静。

而那股淡淡的檀香，仿佛从未存在。

而今，寂然的树林里，同样是一阵淡雅的檀香飘散淡去，江晚晴缓缓睁开眼，一抹修长的影被月光淡淡投落在斑驳的树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