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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刀第2章 大小姐在线免费阅读

房中传来呤叮咣啷的一声，想来是什么茶杯花瓶摔碎的声音，随后便是低低的啜泣声与父母的怒吼。

母亲向来是唱红脸的那个，此时却是沉默不发，曹稚躲在门外，她无意撞破一场训斥，从门缝里看过去，姐姐在房中跪着，脑袋低伏，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腌臜的言语不断从屋内传出，那是父亲的辱骂，“婊子不要脸贱”，曹稚从未想过这些词会拿来形容自己的姐姐，父亲低沉的声音停下，随后是母亲看似体面的婉言劝告——

“我生你养你，你就这样报答我？”

“你身为女子，为何如此离经叛道？你这样还如何嫁人？”

不知是因为那门缝实在狭窄，还是因为这份记忆攒的太久远，姐姐伏在父母脚边的身影似乎很模糊了，她再努力的回想，也看不清垂落的发下，姐姐的表情。

她只记得当晚，姐姐被父母罚了禁足，她偷偷摸进姐姐的屋子里，曹元正坐在桌前，腰板挺得很直，若不是眼睛有些发肿，断然看不出她今夜刚被父母骂了整整一个下午。家有家规，父亲生气成那副样子，姐姐按理说应是挨了打，只是除了被扇红的脸和发肿的手心外，身上并无别的伤口。该说是仁慈呢？曹稚心下觉得自己当时的想法好笑，便是因为父亲常常用拳脚在她们身上泻火，此番手下留了一分情，便叫人想要感激起来了。

“姐姐，你犯了什么错？娘和爹为何罚你这样狠？”曹稚一边往曹元血肉模糊的手心倒着药酒，随后是除疤的药膏，一层层用布缠起来——那是母亲叮嘱的，娘说过，无论如何，女孩子家身上都不好留了疤痕。

曹元摇摇头，却是没有回答。被扯散的发髻重新挽起，曹稚终于看清了姐姐的表情，她似乎抿着唇，干燥的嘴皮被咬的发红，微不可见地弯起来。

这样痛，有什么可笑的呢。

痛，这个词好像勾连了曹稚的感受，酸痛感从脑袋传到四肢，曹稚终于从混沌的梦里转醒，刚刚又梦见了儿时的记忆，那段经历来自己自己尚且还四五岁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从未见过娘和爹发那么大的火，因此在梦里格外清晰，随后几天姐姐也不知得了什么怪病，移居府外休养，一走就是一年。

只是现在没空细细回忆了，曹稚飞快的开始警惕起来，她睁开眼，面前那妇人的脸放大数倍，凑在自己的面前，手正抬了一半，似乎是要来掐她的人中。那人见她醒了，啧了一声站了起来。

胳膊被反绑在身后，地下的茅草扎着屁股，这想必是刚才院里一处放杂物的隔间，灰扑扑的墙壁上还靠着几捆柴火。嘴巴里还塞着布条，曹稚此刻发不出声来，不好判断睡了多久，只是外面的天色已然漆黑一片，想来不会太久。

“没空给你耗时间，解决你可不用费劲儿。”妇人说道，手里提着一把刀，准确说，菜刀，曹稚这才壮着胆子细细地打量对方，这妇人身材不算高大，但露出的手臂却是很遒劲，着一身布衣裳，打扮与寻常平民无异，只是一双鹰般的眸子很是锐利。不过拿把菜刀实在不像什么为非作歹的歹人，倒像是要为晚饭杀一只鸡，只是鸡换成了自己，曹稚还是打了个颤。

“不该发声音就闭嘴，问你点问题。懂吗？”

曹稚怔愣了几秒，脑袋缓慢的开始运转，飞快地过了一遍现下的情况，哪怕是真的叫喊救命也于事无补，只会让自己更快被灭口。那人明知自己的名讳，却也不知忌惮曹家，姐姐更是刻意引自己到此处，应当也不是为了陷害自己，何况无论怎样，门外还有长轩在候着……这妇人做事狠戾，若真是不留底线，怕是长轩也在劫难逃。总之无论怎样想，既然对方绑着自己是为了诘问，便是自己还有些用了，不知道是因为嘴里的布条还是因为紧张，心提到嗓子眼的感觉让曹稚想要作呕，但还是努力压下了发颤的声音，点了点头。

嘴里的布条被抽走，曹稚终于得以大口大口的呼吸，那妇人也开了口。

“谁叫你来的？”

“无人差遣我。”

“少打迷糊，说清楚点。”

“……姐姐惯爱用这家的纸，今夜她写信叫我来。”

“曹元？”

“若是姐姐得罪姑娘，我愿尽曹家所能补偿。”

“尽曹家所能？”那夫人笑道：“你虽姓曹，可你有这个本事吗？”

曹稚一阵沉默，她自己心中清楚，曹家虽为城中闻名的商贾世家，可无论父亲是否把持着家里，家中都是一向不许女眷参与生意的。想来对方有此一问，定是对曹家的事相当熟稔。

可一个外人，又怎会对家中的事如此清楚，从曹稚走进这个屋子开始，她便是云里雾里，只得如实相告：“稚不知姑娘何故如此，还请明示。”

对方看着曹稚茫然的表情，良久便是一声叹息，说道：“除了曹元外，我不相信曹家任何一个人，既然这次我能让你为刀下鱼肉，你若做出对我不利之事，我亦可以随时杀你灭口。可听懂了？”

曹稚点了点头，她清楚，此番应下，对方便是要将事情的原委托出了。

黑云压城，来势汹汹的是入夏第一场雨，亦是曹元及笄后第二年的生辰。相比起庆祝，这一年的生辰，家中却无端有些怪异的氛围，母亲和父亲先是在饭桌上左右敲打一番，说是法家的三小姐又嫁去了王家做妻，好好的姓名隐去了，最后被冠上一个王氏大娘子的名号，王氏的大娘子呀！娘感叹了一句，似乎很是艳羡。

随后是问，问你可知道谁家的公子似是想叫人同你说媒，可他的身世不比另一户，娘和爹一边夹着桌上的菜一边笑着说话，曹元看着，一下有些眩晕，嘴皮油光发亮，好似下一秒要将人也囫囵吃下。

真是怪事，将自己说的同一场交易无异。一顿饭吃罢，曹元回到屋里终于能歇下，不知从何时开始，同父母吃饭也觉得疲惫不堪，其实自自己及笄开始，家人便不断地为自己选一位良好的夫婿——与其说是夫婿，不如说是一个良好的家世，而自己则作为一件换利的礼物，包装后送入府中。曹元对父母没有怨恨，每个女子皆是要出嫁的，她只是有些累，更多的是不甘，不甘母亲哪怕被就这样夺去姓名，也要沾沾自喜，也不甘自己面对娘和爹的诘问，多少次在心中写好的长篇大论，却从未吐出。

是不是太久不做些错事，便真的再也做不出了？曹元自嘲一声，她不顾满头的钗饰，就这样倒在榻子上，散了发，珠玉绢花落了一床，多像新婚洞房夜，花被上撒的花生莲子啊……她稀里糊涂地想，摘下的步摇还悬在床头，一摇一摆，从前娘对她说，上面垂落的、闪着光的琉璃吊坠并非仅仅为了装点，也是为了绑住小姐们的步子，迈的太大，便不好看了。

曹元正对着床头发愣，却被吱呀一声打断了飘飞的思绪。

窗子被风吹开，雨声突然轰鸣般的变大，曹稚看见一颗湿漉漉的脑袋自窗台探出来，发丝被淋得湿透了，贴在男子姣好的面颊，窗棱上结的水珠仍在不住地往额头上砸，可那人却不甚在意，只是笑着，胳膊枕上窗台似枕着茶桌般悠闲。

“姐姐，何故这样愁容满面啊？”

曹家是这城中远近闻名的商贾世家，而曹元则是家中最为扬名的大小姐。她虽为庶出，但兰心蕙质，能歌善舞，即使算不得才女，也算是大家闺秀。可只有曹元自己知道，她并非外人看来那样乖顺，她有秘密，甚至算得上是大逆不道的秘密——

那便是一段同裴添的私情。

雨打芭蕉，也像零零落落敲打在心头。来者并非旁人，裴添身为男子，自然走不得正门，他支走了旁人，一人躲在曹元闺阁的后窗，雨下了一轮又一轮，撑伞可太明目张胆，他要躲，淋着雨躲，躲到里面发出声响才敢把头探出来，向里面张望的时候，他想，一身脏衣又要弄湿姐姐的窗棂了。

而后续的事则是顺理成章，说是庆祝生辰也好，说是曹元不甘也成为那某氏几娘子也罢。裴添翻进内室，送她的礼物是支不菲的玉簪，一身湿衣在地板上留下一路的水渍，干透了便该离开。他深知不便逗留太久，却在临走前被曹元环住了脖子，全都湿透了，自己身上的雨也会沾到曹元身上，褪去的时候，就像揭开黏在身上的第二层皮，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像纸片般的，轻而易举被淹在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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