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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妖异录

苏格拉底相悖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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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言情小说《江城妖异录》安利给大家阅读,这本书的作者“苏格拉底相悖论”是网文大神哦。精彩桥段值得一看:在这样的时候,走在街上,偶遇熟人好友,总会有一人提醒般道:“喂,起秋风了。”“哦,秋风起,菊秀蛇肥。得空了,该去贺一贺了。”另一人如此的答...

来源:fqxs   主角: 南风苏格拉底相悖论   更新: 2023-01-13 09:2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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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简介

经典力作《江城妖异录》,目前爆火中!主要人物有南风苏格拉底相悖论,由作者"苏格拉底相悖论"独家倾力创作,故事简介如下:五月为毒月,五日乃恶日传闻,该日邪祟当道,五毒并出端午日,百姓多采菖蒲、艾子插门旁或悬户上,以禳不祥当然,江城的一些考究人家,常以艾为虎形,置于家中或是剪彩做小虎,并粘以艾叶一早,苏府别院苏浩月便盘腿坐在廊下,捻艾,搓草,悠然扎着各色小物淡淡苦涩的味道,在空气里慢慢散开花奴闻不惯艾的味道,远远躲在一边,只拿眼睛瞅着她家公子的手,白如玉,窄而薄,但极为灵巧眨眼,草编扎的蚱蜢、蜻蜓......

第2章 思怀旧人兮不能忘


时值秋季,徐徐北风伴着丝丝细雨一夜间吹遍江南。

青城百姓除却春天,最爱的便是秋季。春天为花,秋季为食。

这里上至达官显宦,下至贩夫走卒,谁人都知,秋风乍起,正是进补之时。

在这样的时候,走在街上,偶遇熟人好友,总会有一人提醒般道:“喂,起秋风了。

“哦,秋风起,菊秀蛇肥。得空了,该去贺一贺了。另一人如此的答。

贺,碰杯也。

隔日,三五好友便约在一处,菊下小酌,配一道美味蛇羹。

不仅养了心神,也补了身子。

如此习气,随着秋风秋雨的来临,开始在青城盛行起来。

尤其是青城的酒楼食肆,为了招揽顾客,更是想尽方法,将这蛇烹调的五花八门。

枕江楼,青城第一酒楼,以气吞山河之势,强劲推出了百蛇宴。一时间,众人疯抢,鼎盛时要排上十来天的队,才能有幸入楼品尝。

这日的夜,微风,有月穿于云中。

城郊荒野。

有三人行于败草墟石之间,零星还路过一两座荒坟。

领头的人,衣衫简陋的有些破落,胸前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褡裢,感觉有些沉。

此人,背微驼,两手背在腰后,在半高的草丛里,走两步,侧退一步,似乎在探寻什么。

“好了,就这里。 领头人小声道,两只精烁的眼在夜里闪着亢奋的光亮。

随后的两人,一高一矮,俱是年轻的健壮后生。

二人闻言,都停住脚步。

个儿高的俯下身子,伸手攥一把草根下的潮土,凑近鼻子,嗅了嗅。

“偻爷,你简直神了。高个扔掉手上微微泛着腥的土,大为叹服。

被称为偻爷的领头人,摆摆手,沉声到:“小声点。干活。

说罢,开始从褡裢里往外掏东西。

“老二,方圆三百步之内,把这些点上熏一熏。偻爷将几根纸卷的长筒递给高个。

而后拿着一个加塞的瓶子递给矮个,“老三,这个你拿着,到时见机行事。

矮个面色谨慎,双手接过偻爷递过来的东西,简直奉若圣宝。

“老三,你刚来,别紧张。一切听偻爷的吩咐。高个推推有些紧张的矮个,如此安慰。

矮个咽口吐沫,重重点头。

“好了,别啰嗦了。快点行动。偻爷看看月,莹莹月光照在他的面上,疙疙瘩瘩,如生了癞疥。

高个点着纸筒,星星火火,将纸舔燃露出里面的包裹之物,似乎是压得紧实的鸡毛。

四下,薄薄轻烟起,风一吹,若轻纱般飞舞纷扬。

“老二,他么给老子放低点,跑起来。远远观望的偻爷压着嗓子,脸皮抽搐,气呼呼的骂。

高个脚下一慌,弯腰踉踉跄跄跑了起来。如此,烟雾压低,在荒草里漫溢开来。

高个以三百步丈量,跑出个好大的圈来,其中还包了一座土坟丘。

半盏茶功夫。

草丛里,丝丝沙沙的作响,似乎有东西在里面爬窜。

“偻……爷,它们……来了。矮个两股颤颤,抖得厉害。

“哼。来得妙。偻爷眼中划过一丝阴狠,从褡裢里拿出几根尺把长的铁签,这签子两端磨至尖锐,寒光闪闪。

一会,噪声更甚。

月照苍穹,微风拂草。

隐隐可见,草间有无数大小不小的蛇,盘旋缠绕的四处游窜。

“偻爷……好……多……矮个脸色苍白,浑身抖得如刷筛。

诸蛇汇聚,大大小小,有若锦者,有若花者,颜色不一。

“老三,差不多了。把瓶子的塞子拔了。偻爷面色微凝重,如此吩咐。

矮子的心肝,就跟那些麻花样搅在一起的蛇般,纠扯的让人冷汗直冒。

这木塞紧得很,矮子拔了几下才拔开。

奈何,塞子一起,瓶中冲出一股恶臭,险些把矮子熏得晕死过去。

“笨蛋,捂鼻子。这他么黄鼠狼的尿,熏不死你。偻爷看矮子那怂样,咧嘴啐骂。

矮子又惊又怕,哭丧着脸连忙用衣袖捂鼻。

偻爷见群蛇大至,阴沉道:“老三,差不多了。快把瓶子里的东西洒开去。

“啊?偻……爷,怎么洒?

“天女撒花般的洒偻爷嘴上说着,露一个诡异的笑。

矮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偻爷一把推到群蛇中去。

而偻爷一个跃身跳到一块高石上。

脚下柔软滑腻,矮子心胆俱碎。一迟疑,就有细蛇尾巴一甩,缠上他的腿脖子。

矮子撕心裂肺叫一声,连忙将瓶中臭物泼洒开去。

臭!昏天暗地的骚臊!

也就眨眼,将将丝丝大作的群蛇,渐渐缠绕,蜿蜒,抽搐,最后昏死一地。

“妙哉。偻爷得意,跳下石头拍拍矮子的肩膀,“快把袋子拿出来,时间不等人。

矮子将栓在裤腰带上的麻袋卸下来,后脊梁上的汗丝丝透凉。

偻爷弯腰捏着铁签,眼疾手快,又准确无误的扎在蛇的七寸处。

群蛇昏厥,被那么一扎,身子还不住的抽搐卷曲几下,看着有些阴森恐怖。

“老三,他么快点。我扎完,你捡到袋子里去。

“哎矮子心有余悸,却又不得不听。

蛇身冰凉粘腻,还有些腥臭。

这样的夜,真是遭罪。

夜渐凉。

突然,那方的高个惊呼起来,将停在树上的老鸦吓得呱呱乱飞。

“他么何事?偻爷忙得满头大汗。

“偻爷,快,快,这里有个带须的。高个手舞足蹈。

“他么发财了。偻爷扔下这方,连忙朝那边跑去。

眼前,荒草满地,一座坟茔掩盖其中。

晦气。偻爷啐口吐沫,脸色一下沉到了底。

“爷,它刚爬进去了。

偻爷围着颓败的土坟走一圈,最后停在了坟角的土洞前。

借着月色,似乎看不到底。

“老二,你可看准了?偻爷眼如铜锣,侧首问高个。

“真真切切。爬出来半截又缩进去了。高个搓搓手,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动,“不大,黑白相间,嘴角生须,还……还是金须。

偻爷点头,沉吟片刻,从褡裢里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嘴里。

“偻爷……你莫不是想……高个拽住偻爷的手臂,极为担忧。

“哼。闪开些。偻爷白他一眼,甚为不屑。

说罢,偻爷慢慢伏地,将左手缓缓朝土洞里探去。

一会,土层大动。

偻爷一声闷哼,急速抽出手。

乖乖,他那手腕上,顺带着一条蛇来。

此蛇不甚大,遍体鳞片光滑。他缠在偻爷的手上,吻舌张嘴,似乎愤怒至极。嘴角半截手指长的金须映着月色,透着闪闪光华。

“嗯哼。果然是出了须的妖孽。偻爷脸色微白。

蛇身收紧,将手腕的骨骼拉得咯咯作响。细长的蛇眼盯着他们,寒彻入髓。

嘶嘶——

蛇头一摆,狠狠咬在手臂上,毒牙撕开肌理扎在肉里,疼得偻爷倒吸一口气。

“他么的。偻爷咒骂,右手从褡裢里摸出一根铁签,与之前的大小形状相同,颜色却不同。

“血签高个惊叹。

偻爷疼得额头冒汗。嘴角一扬,将签子直插蛇的七寸。

这蛇忍耐,虽是一记便中,但仍旧昂头吐舌。

偻爷忿然,如是数十次,直将这蛇的七寸处扎的血肉模糊。

嘶——此蛇吐出一口气,身子松软,掉在地上,摆几下尾,便毙亡不动。

“嘿,也不过如此嘛。偻爷揉揉麻木的左臂,看那被咬伤的地方,渗透着殷殷黑血。

“偻爷,这蛇毒厉害。

“无碍,我吃过解毒丸了。

原来,偻爷在伸手进洞前,吃的正是解毒丸。

“今天可以了。叫上老三,我们走。偻爷弯腰抓住奄奄一息的须蛇,准备离去。

嘶嘶——

这是,洞口又缓缓游出一条细小细小的白蛇。

“啊呀,还有条小的。

偻爷捏住小白蛇的七寸,一并带走。这样的小蛇,泡泡药酒最好了。想必也是能卖些钱的。

秋风里,无边落木萧萧下。

三人背着袋子,踩着枯草落叶,扬长而去。

须蛇,百年难遇。金须者,更是难得极品。

相传,此蛇内有灵丹,夺之与人,有起死回生之效。

青城的早晨,轻云缱绻,淡淡薄雾渗溢出点点清寒。

街上行人不少,枕江楼的厨子,早早采买归来。三五箩筐的蔬菜鱼肉,外加一个沉甸甸的麻袋,袋子血污腥臭,正是从捕蛇人偻爷处买来。

厨子心中踌躇满志,能得天下美物而烹之,可谓快哉。

补而不燥蛇火锅。

滋阴壮阳三蛇羹。

酥嫩爽滑菜蛇粥。

全能大补龙凤配。

……

厨子将烂熟于心的各色蛇餐默默念叨。

他煎炸炒蒸,样样得心应手,那枕江楼的客人可不都是冲他的手艺来的。

“借过,借过厨子边赶车边吆喝,暗哑的嗓音里按捺不住的是得意。

车轱辘,咯吱,咯吱,在石板路上转的迅速。

穿过长街,拐个弯,迎面遇上一辆木推车,上面载着满满当当的花盆,盆里枝繁叶茂,正是时下开得最为兴盛的各色秋菊。

厨子见要撞人,急忙勒住缰绳。

奈何,那马儿嘶鸣一声,不受其制,狠狠撞了过去。

推车的是个老农,手脚迟钝,也没能避开,就这般连人带车的歪倒在地。

可惜了这些清淡雅秀的秋菊,被震得花枝乱颤。

甚至有几株,极其不幸的磕在地上,咔嚓一声,连盆带土碎了一地。刚刚还亭亭玉立的花株也被糟蹋的失了颜色。

“哎呀,莽撞,莽撞。老农看着地上的碎花,急得跺脚,“这秋菊可是要送往花府的,这般,让老夫如何交差。

厨子稳住马儿,跳下车来,连连道歉。

几番口舌,厨子赔了银两,算是解了纠纷。

老农自认倒霉,还好,磕碎的那几株不甚名贵,回头再给花府补送一回。

二人絮叨, 自然不见一线白影,闪闪移移离开厨子的马车,极快的潜入推车上,一株白色的秋菊中,影与菊浑然一色,难以发觉。

老农扶起推车,徐徐离去。

直至回到枕江楼,厨子找遍马车,都没发现偻爷送他泡酒的那条小白蛇.

夜,有凉风。

月,照亭廊。

花府别院的夜里,弥漫着丝丝清新的菊香。

一小小少年,坐在烛下,静静读书。

他八九岁模样,穿一件蓝衫,面容标致,自有一股青涩稚气。

橘黄烛火,随着窗外吹进的风,婀娜摇曳。

屋外秋虫啾啾,屋内静谧的只剩下翻书的声响。

突然,有“嘶嘶之声,响于耳畔。

小少年心无旁骛,仍旧埋首书中。

嘶嘶——

嘶嘶——

不过,这声音虽小,却是坚持不懈的扰人心神。

少年无奈,抬头,四下查看。

面前的桌上,新摆了一盆秋菊,茎紫叶绿,盏般大小的花朵洁白如玉。

花中,细长花瓣若银丝繁复,玲珑又紧凑,而层层叠叠之下,有一细小白蛇盘错其中。

若不细看,自是难以发现。

眼下,这小东西正摇着扁小头颅,吐舌张嘴,吞噬花中的细蕊。

一会,似乎吞吃的急了,被蕊上的花粉呛住,小白蛇啁啁喷嚏,张着嘴儿无辜的很。

少年不曾料到花中藏有此物,心头不禁跳了两跳,有些害怕。

不过,又见这蛇细小的可怜,心想对自己应无多大伤害。于是,壮起胆儿,捏住挑烛花的篾子,戳了戳白蛇的小脑袋。

“哪里来的小东西?

“嘶嘶小白蛇晃了晃头,吐着粉嫩的舌头,舔了舔篾子。

那摸样,看在少年眼里,感觉有些……呃,可爱。

少年来了兴致,凑上前,用篾子对那盘在花中的蛇身,挑头,挑尾,极尽……戏弄。

小白蛇也不见恼,吐着舌头,摇头晃脑,似乎在迎合少年。

谁想,花株柔弱,经不住这番摆动,白蛇尾巴一甩,身子游滑,眼见就要从花上坠下。

花离桌约两尺有余。

少年一惊,眼疾手快,摊开手中的书,连忙稳稳接住。

小白蛇蜷在书页上,吐了吐粉嫩的舌头,两只丹朱般艳丽的蛇眼注视着少年。

“哎呀,真是好险。少年长长舒口气。

“噗小白蛇口中吐出一圈白气,竟学舌般道:“险……

这……口吐人言,好生诡异。

少年陡然打个哆嗦,心生恐惧,“你……何方妖怪?

“妖……怪……白蛇缓缓吐出两字,感觉有些费力。倒与那咿呀学语的周岁孩童极其相似。

我的个妈!

少年吓得不轻,一把将书合上。

那小白蛇被覆在书内,扭了两扭。

少年自觉两腿发软,心想怎么处置了这……妖蛇。

思忖片刻,心下一狠,连书带蛇朝窗外扔了出去。

窗外,月色如水。

那些在露天里长得茂盛的秋草,随着夜风,散发着干爽的草味。

藏于草中鸣唱的秋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砸,吓得收了声。

少年朝窗外探了探头,见草丛幽暗,心想,这蛇应会自行逃遁。

许久,回到屋内,不再去想。

次日,清晨。

少年起的有些晚。

正迷迷糊糊,就听到窗阁外,有“噗噗的吐气声。

少年一下弹坐起来,心中忐忑。

起身,下床,走到窗边一看,暗道“坏了。

只见,昨夜的小白蛇盘踞在窗台上,摇头摆尾,冲他吐两口白气,“妖……怪……

夹着湿气的凉风拂面吹过,少年打个寒战,“走开。我与你无仇无怨,休要纠缠。

“走……小白蛇歪着脑袋,用丹朱般的狭长蛇眼,看他。

那神情,有些无辜。

少年束手无策,唯有龇牙咧嘴对着白蛇做凶狠状。

那白蛇毫不畏惧,竟然摊开身子,翻了翻白肚皮。

少年一看,这蛇肚皮似乎比昨天饱胀了许多。

正疑惑,白蛇几分蠕动,喉口哼哼两声。这货开始慢条斯理的从嘴里吐东西。

嗬,竟是一些没消化的褐色秋虫。

少年嫌弃到不行,真够恶心人的。

白蛇不管,蜷起尾巴,似乎很大方的把秋虫往少年这方推了推。

少年气急,这货难不成是要让给他吃。

真是叫人汗毛倒竖,又哭笑不得。

门外,有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随即,有人敲门道:“小少爷,起了么?老奴可否进来为你更衣梳洗?

少年看着眼前讨好的白蛇,莫名有些急躁起来。

他心思繁复,有些不想让他人发现这小白蛇。

“唔,奶娘,你……稍微等会。少年慌乱,返身连忙爬回床上。

窗台上的小白蛇不解其意,嘶嘶游动,想攀上窗棂游进来。

“小少爷,怎么你已下床了?门外的奶娘听到屋内有走动的声音,不免有些急。

“没有……你听错了。

“既然醒了,老奴就进来了。

门外响动,奶娘似乎要推门而入。

少年本想拉上被子躺好,但转头就见那小白蛇勾着尾巴,挂在窗棱上。

哎呦,这可怎么了得。

奶娘素来胆小,而且她那尖细的嗓门要是叫开了,可不行。

少年翻身下地,也顾不得太多,伸手将那小蛇攥入袖中。

适时,门开了。

奶娘略略臃肿的身子走了进来。

门外的晨光,洒了一地。

少年懊恼,怎么他就没有睡觉上门闩的习惯呢。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就赤脚下了地呢。奶娘的嘴,絮叨的很。

少年心不在焉,只顾着死死握住手心的那股凉意。

一时间,那爽滑的销魂手感,真是不足与外人道也。

“这天儿凉了,你的身子骨又弱,容易感染风寒的。

“奶娘……没事的。

少年面色一苦,袖笼里的小白蛇似乎正吐着舌头舔他的手腕,又痒又黏。

他的心肝犹如百爪在挠,怎生都不舒服。

后背的冷汗,密密麻麻。

“啊呀,小少爷你脸色怎么这般差奶娘心疼,“别傻站着了,快些上床。

少年从善如流。

奶娘似乎又叨唠了许多。

少年不堪其扰,“奶娘,你且去为我准备些热水,我……我想洗澡。

他向来爱洁,这手上的湿滑黏腻,好生让人抓狂。

当然,洗澡也不失为一个妙招,让碎嘴的奶娘消停片刻。

奶娘拗不过,只好去备水。

秋日,朝阳绚烂。

卧房里,腾腾热气氤氲缭绕。

温湿的空气缓缓流动,坐在浴桶里的少年,微微闭目。

他的肩头,软软耷拉着一尾白蛇,狭眼微眯,似乎极其的享受。

唉!少年叹气,感觉有些无力。

想想刚才,他洗澡,这小白蛇也缠身而上,攀着桶壁,噗通一声,扎进水来。

小白蛇虽不畏水,奈何,桶深水多,任凭它拼命甩着尾巴,也止不住的往下沉。

少年见着没法,只好搭救一把,搁在肩头。

“你这小东西,为何缠我不放。少年嘟囔。

不想,白蛇悠悠吐几口水泡,学着奶娘的语调,唤,“小…少…爷…

听来,言语还有些生涩。

少年虽然心有忌惮,但还是被这一声软唤,搅得心柔。

“小东西,你住何地?

……

“出了门,有可谁担心?

……

“你可也有自己的名?

……

少年喃喃自语。

可惜,一连串问下来,这傻白蛇懵懵懂懂,拿头靠着少年的脖颈轻轻摩挲,“小…少…爷。

这般,亲昵无比。

少年扬眉,浅浅含笑。

细碎阳光透过窗格,照耀进来,隔着水汽,五彩斑斓。

白日匆匆,暗夜瞬逝。

转眼已过了些时日。经过几场秋雨,庭院里,草木渐败,黄叶满地。

今日的天还不错,几缕浮云映着夕阳,悠荡在天际。

少年盘腿坐于廊下。

他的脚边,摆着几盏杯碟。

白底青花纹的杯子里,泡着新鲜菊茶,丝丝清香,随风袅袅。

另,一碟藕粉桂花糖糕,一碟卤糟的新鲜花生,搁置一旁。

如此,为这秋日傍晚添了几许闲情。

杯碟旁边,一尾白蛇盘着身子,俯在花花绿绿的纸间,正一本正经的……

呃,看书。

少年眼神抑郁,“小白,你……看够没有?

“唔,还没。白蛇头也不抬的答,一副看得出神模样。

“不许看了。这个……都是教人……不学好的书。少年有些恼,霞光照耀的脸庞,染上几点羞红。

这缠人的小白蛇,几次想要送走,他都自行又寻了回来。不过,妖物就是妖物,几天相处下来,他的人语越说越溜,还对这花花世界充满好奇。

夕阳明媚,火红红的,感觉把天都烧着了。

白蛇对着书,看得入迷,不住的啧啧赞叹:“人间的事儿,真真的妙啊!

少年抚额,有些抑郁,“小白,这书看多了……不好。

“这奇怪姿势……真心费劲。白蛇不理,照旧自我感叹,“做人好生不容易呀。

“不许看了。少年忍不住,一把将书收了过去。

嚯,五颜六色的手绘封面上撰有几字“花家秘藏春宫。

“唔。死鬼,你好小气~。白蛇扭一扭身子,委委屈屈的说。

那语气抑扬顿挫,尾音上还带了个勾儿,怎生听着都有些……不伦不类。

“不许学这般轻佻说话。少年气急。

“不要嘛~,奴家喜欢~。

好一声“奴家,直听的少年打哆嗦。

“小白,以后不许出去听墙角。少年义正言辞,“瞧瞧,你这都学了些什么乌烟瘴气的话回来。

原来,小白蛇对这人世好奇,每日得闲,就扭着身子,潜游在莫大的别院里,四处闲逛,外加偷窥。

这不,那日他在草中打眠,就见假山后人影晃晃,有两人正私相幽会。

个中甜言蜜语,把这小蛇好一番冲击。

不巧的是,因为书阁漏雨,今日翻晒各类典籍。

少年稚嫩,见其中一本,封面花哨,又赘有“秘藏二字,还以为是何等要籍。

遂顺手带了回来。

这不看不知,一看,少年自觉胸闷气短,憋屈的慌。

着实让人羞臊呀!

谁想,这小蛇也在一旁看得入迷,一下难以自拔。

想到此,少年唯有仰天长叹。

嗝咳。

眨眼的神儿,小白蛇扭着身子,似乎喉咙里卡着东西,咳嗽起来。

“小白……你怎么了?

“嗯唔小白仰头,极为难受。

他细细的脖颈里,圆鼓鼓的,正有一物随着气息,上下游移。

“你吃花生了?

“嗯唔。蛇目流转,呛出几滴泪来。

真是一尾贪吃的蛇。

少年气急,伸出指头,对着蛇腹,由下至上,来回的挤压抚摸。

小白蛇哼哼唧唧,也是屏足了气的往外逼。

几分努力,只听“噗的一声响,那只花生被顶出,弹出几许远。

“啊呀呀,憋死……奴家了。小白蜿蜒将头耷在少年的手背上,喘息一番。

“笨死了。花生怎能这般猛吞。少年佯装生气。

“噗噗白蛇抬起软绵绵的头,从嘴里吐出几圈白气。

这白气一圈一圈,扩散开去。吐最后一口时,白气中隐隐含了点绿光。

“咦少年惊疑。

随着白气变淡,绿光越发清晰,最后变成了一颗悬空的碧色圆珠。

碧珠形若绿豆,但光泽璀璨。

“小白。少年见那珠子在白蛇眼前,忽咻忽咻的飘晃,不由惊唤起来。

“哎呦,怎么把它给吐出来了。白蛇一呆,旋身吐舌,把那碧珠吞进口里。

少年不可置信,瞪着眼眸,看着小白蛇,有些惶恐,“你把它……吃下去了。

“唔白蛇见怪不怪,点点头。

“那是何物?少年好奇。

“奴家的肚中之物。白蛇答完,伏在地上,闭目佯装假寐。

气氛,刹那,有一点点冷淡。

少年皱眉,不再去问。

天际,最后一缕霞光消散而去。暮色蔼蔼,凉风习习。

夜深。

卧房,床榻。

少年捂住身上被子,脸色阴沉,“小白,不可。

“唔,让奴家瞧一眼嘛。小白蛇盘在被上,说。

“不行。少年把着被子,将自己的腰腹以下裹得严实。

“哎呀,奴家好奇死了。 白蛇开始耍无赖,“说不准,哪一天奴家还能伺候你呢!

嗯,伺候这词,学得精妙。

“闭嘴。少年恼羞成怒,“没羞没臊……

白蛇被说得一愣,有些委屈。

少年心软,摸摸他的头,“你是雄的……别整天奴家,奴家的。

“小少爷,就看看。白蛇仍不死心,软软哀求。

“等你修成人形,自会清楚。

少年说罢,翻身睡下。

一时,四下安静。

桌上的烛火,噼啪一声,燃至最后,熄了。

午夜时候,外面簌簌落起雨来。

床榻上,有莹莹绿光。忽明忽暗,照耀帐内。

一蛇一人,俱在睡梦中。

蛇盘于枕侧,整个身子泛着不寻常的透白。

蛇腹内的碧珠,明光闪烁。周边白雾环绕,弥漫覆盖住少年。

白气骤聚骤散,影影绰绰。

约摸半盏茶功夫,白雾倏忽便被碧珠吸纳入内。

屋内寂静。

昏睡中的白蛇,蓦然,睁开眼眸。

丹朱瞳仁,透着一丝邪魅阴冷。

更深夜阑兮,梦魇沉沉。

白蛇侧头看看少年,俄然,化作一道细影,消失不见。

熟睡中的少年眉头微蹙,呼吸忽而深,忽而浅,浑然不知。

雨后的早晨,有一股清爽的味道。

少年起身,左右不见白蛇,心中惴惴。

循着长廊,找了几处,依然没有。

小白,莫不是……走了。

少年站在廊下,淡淡眉眼里有些落寞。

噗噗。

廊阶下,一阵声响。

少年心头一喜,几步上前查看,眉眼舒展带了些笑。

阶下,白蛇卷一席枯叶,左右倒腾打滚,不亦乐乎。

“小白,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白蛇晃晃脑袋,咂两下嘴巴,嘟囔:“好酒……

酒?

少年一顿,连忙俯身凑上前,果然,一股酒气。

这货,醉了。

“你这贪嘴的臭蛇,到哪里偷酒喝了?少年生气,用手指戳戳那蛇的小脑袋。

不想,这货吐着信子,舔舔他的手。

“嗯呜,人间最是此销魂。喜……欢……

白蛇蜷身,又翻了几滚。

洁白身上惹上许多残叶败灰。

少年眉心微沉,一把将这醉蛇捞入掌心。

今日的天,微沉。

别院膳房的几位下人,闲来无事,聚在一处絮絮叨叨开来。

个个面色畏惧,似乎在谈论何等大事。

少年刚跨进门,就听到他们的话里有蛇。

心不自然的跳的飞快,他咳嗽两声,“你们在谈什么?

呃,语气还算镇定。

刚刚说得起劲的几人,一下噤了声。

掌勺的李叔搓搓手,“啊,小少爷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要点醒酒汤。

话一出口,少年就有些懊恼,怎么这般没脑子。

若是李叔问何人需要,岂不是要答不上来。

“是要给老爷吗?我这就去拿。

李叔叹气,这花老爷在外买卖应酬,喝醉酒的是常事。

家大业大,也是累赘呀。

少年低头敛目,紧张的咽口吐沫,答一声,“嗯。

拿上醒酒汤,少年迟疑片刻。

“小少爷,还需要什么?

“李叔,你们刚才在讲什么蛇?少年不死心。

“怪吓人的,小孩子还是不要听的好。

“李叔,别老拿我当孩子。少年有些不开心。

李叔见少年气鼓鼓的脸,有些过意不去。

“罢了。说给你听也行,晚上门窗关紧一些。

李叔带着少年,找个地方坐下,讲了一件怪事。

秋风起,蛇荟萃。

青城吃蛇,已蔚然成风。

在烹饪技艺上,已日臻完善。

尤其是枕江楼的百蛇宴,更是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不知为何,前几日,有人联名状告到县衙,说枕江楼的厨子,烹饪蛇肉时拔毒不干净。

因而致使吃蛇宴的人,回家后,肌肤瘙痒,红肿。

看遍名医,试过多种药材,不但不见好,反而,肌肤皲裂,状若蛇鳞。

听到此,少年止不住的抖了抖。

李叔安抚道:“小少爷可是怕了?

“没有。少年咬牙摇头,心底却透出丝丝的寒气。

事关重大,县衙立刻将枕江楼的厨子锁拿而来。

几经审问,这厨子死活喊冤。

最终,说是蛇出了问题,于是又去缉拿捕蛇的偻爷。

谁想,衙役到了偻爷家,几番敲门不见有人应门。

但是又能听到屋里咯吱吱的响动,门缝里还涌出浓烈的血腥味。

众衙役感觉不妙,派一壮硕者,拼命撞门。

咔嚓,门开了。

“嚯,你猜如何?李叔讲得玄虚,让人不禁一阵惊悚。

“如何?少年缩了缩肩膀,看着李叔的脸,呆呆问。

门内,桌椅凌乱,满地血污。

一尾水桶般粗的蛇缠挂在屋梁上。

而蛇的头颅,乃偻爷的头也。那头的嘴里正咬着一只残掌,嚼得咯吱乱响。

众人胆寒,吓得瘫坐在地。

人头蛇身,偻爷竟然是个……蛇妖。

眼下,他不知为何现了原形,连一起捕蛇的两个兄弟,都变成了他的口中美食。

所以众人猜测,那些吃蛇宴的人,定是遭了偻爷的妖法。

“哎,造孽啊。李叔惆怅满怀。

少年目色沉沉,追问,“后来呢……

“蛇妖受惊,乘众人混乱之际,潜逃而去。

“逃了?

少年垂首,看着手上的醒酒汤,有些不安起来。

“不过,县太爷派人到江北请了一名法力高深的道士,专门来收妖。想必这几日已经到了。李叔想了想,补充道。

听罢,少年不言不语,起身回去了。

想必是吓到了,李叔挠挠头,有些后悔。

午后,天空灰蒙蒙,暗沉沉。

似乎又要下雨。

小白蛇喝过醒酒汤,便一直蜷在桌上睡得香甜。

少年伏在桌上,定定看着小白蛇,心事重重。

小白口吐人语,可不也是妖怪。

那道士法力高深,可不能找到此处来呀!

隔日,少年逼问白蛇,在何处偷吃了酒。

这傻白蛇摇头晃脑,全说不知,甚至连自己何时出去了都不清楚。

真是天下第一蠢货。

一连几日,少年惶惶恐恐。

不过,一切若风吹花落般的平常。

那尾贪吃的白蛇,最近迷上了酒酿圆子。

这不,刚刚吃完,就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游到少年面前卖乖。

“小少爷——语调极尽轻佻。

少年佯装看书,不去理他。

“啊哟,你个死鬼,怎不理奴家。

少年轻叹,放下手中的书,“大晚上的,还吃这么多。

“帮奴家揉揉。白蛇一个翻身,肚皮朝上。

少年看他半晌,突然惊讶起来,“小白,你的头。

“奴家的头,如何?小白得意的晃晃脑袋。

少年定睛细细看一番。

只见小白蛇光滑的眉骨上方,有一层皮微微翘起,似乎有东西呼之欲出。

“啊呀,你这蠢货,可是今天磕在哪里了。怎么会有这般大的包。少年胸口有些淤塞,“是不是很疼?

白蛇忽闪两只大眼,“奴家……好得很。

少年无语。

夜间,微雨蒙蒙。

薄雾般的雨幕,随风掀起又垂落,越过屋脊时,一如丝竹伴乐,轻轻吟哦。

雨声里由远处,传来飘渺的哭泣。

时续时段,哀婉凄恻。

花府别院的床榻上。一如先前。

白蛇体内的碧珠,流光璀璨,似乎比原来大了许多。

混沌的层层白雾,越来越浓,缠伏在睡熟的少年身上,忽散忽聚。

那枕侧睡得昏沉的白蛇,哼唧两声,身子剧抖,似乎有些痛苦。

如此往复几十回。碧珠光亮大作,一下将白雾团团吸回。

白蛇缓缓蠕动身子,每一处的骨骼“咯咯作响。

那细长的身躯里似有一物,鼓起膨胀,跃跃欲试,想要冲破出来。

几番努力,白蛇浑身抖得厉害。

顿然,“突一声。

白蛇额上的那块包,炸开了,冒出一只……犄角来。

“噗白蛇吐口白气,体内的东西渐渐停歇下去。

蛇目流转,冷飕飕咒一句 “该死。

这声音清冷低沉,与小白的语气迥然不同。

屋外,风雨萧瑟。

原本极远的凄厉哭声,在夹杂在雨声里,渐传渐近。

这似乎是个妇人在哭,有些悲戚,又有些哀怨。

白蛇昂头,丹朱眼眸闪过一丝诧异,“她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随即,身形一晃,就到了屋外的花墙上。

远远,有一老妇人提灯扭着身子徐徐而来。

她衣摆的下方,没腿,而是桶粗的蛇尾。

她手上的灯火裸露在风雨中,竟然不摇不摆,不熄不灭。

“岩须,既然大仇已报,你为何还在此哭哭啼啼。

白蛇盘在半人高的花墙冷冷的说。

凉凉的雨水打在身上,有些清爽,也有些寒。

那妇人抬头,泪涕涟涟,却不减容颜风韵,“大人,我的数千族众,都化成了人类的口腹之欲。虽然姓偻的被我施咒,变得人不人,妖不妖,饱受道士追杀之苦。那些贪嘴的食客,也将尝尽皮肉溃烂之痛。可……我仍是难以甘心呀。

白蛇黯然叹气,“岩须,因果轮回,苍天有眼,作孽之人自会受尽天责。

“苍天?岩须仰天大笑,天上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与泪浑然一片,“大人,你可是忘了。曾几何时,你以苍生为念,又是得了何等回报?我那小儿纯真善良,几百年苦苦修炼,才出了金须,就被残忍之人活活扎死。我好懊恼,怎生就那时候出去了,没好好守护你们。

白蛇悲从中来,“事已至此。也算劫数。

“劫数?岩须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天下之大,万物相维。为何我等就理应被人宰割。他们人类生来就拥有形识灵气,却不事自然,不顾生灵。你说,最该死的是不是他们?

白蛇仰望灰暗苍穹,风雨呜咽,何其茫茫。

“岩须,你不可再一味执念,毁了自己千年道行。人虽是万灵之首,但一样遭受痴嗔怨念,轮回之苦。万丈红尘比起你我修行,可是要难上加难的。

“难?我等五百年出须,千年成形,万年遭受天劫,再万年才能封仙。其中多少艰辛,想必大人比谁都要清楚。你如今变成如此模样,竟然还在为他们说话,当年要不是……

“岩须,可以了。白蛇目光冷冽,打断岩须的话语。

“大人,岩须斗胆一言,天道弃你如敝履,你何必还要坚持。不如……妇人将嘴里的话截住,意味深长的看着白蛇,“你懂我的意思。

“岩须,休要再胡言论语。白蛇带了丝薄怒。

妇人垂眉,提灯向前对着白蛇照了照,看到那刚刚冒出的犄角,脸上闪出几分诡笑。

“大人,你已昏睡在这小白蛇体内几十载,岩须想过无数方法,你都不曾醒来。眼下,与那孩子相处才区区几日,便能如此突飞猛进,何不如……乘机……吃了他。妇人蓦然咯咯笑,诡异又阴毒。

“闭嘴。白蛇“啪的甩了一下尾巴,双目怒火腾燃。

“哎呦,大人。岩须可是对你一片衷心。那孩子浑身灵气,放着多么可惜。妇人俯身向前,樱桃红唇里吐了吐蛇信子,“吃了它,你神力大增。再由我辅之以外力,你定能破了那该死的封印。到时,一如以前,呼风唤雨,横行天下,岂不快哉。

“岩须,今日我不与你计较。走吧。白蛇决绝道。

“大人,你也是贪图那孩子的,对不对?岩须魅惑一笑,“不然,你已经醒来,已经能操纵这个身子,为何不离开他。

白蛇一愣,有些恍然。

自己对那孩子真的贪图吗?

贪图吗?

电光石火,一语入心。

对,他……是贪图的。

不光一直沉睡的他贪图,这小小白蛇的本尊也在贪图。

他们俱是贪婪之物。

他们不光要这孩子灵气,他们还沉迷于这孩子的温柔。

世间,如此纯净之人,又有几个。

哦,曾经也有一个,奈何,却被这万丈红尘折磨而死。

一股悲伤弥漫开来。

而岩须袅袅婷婷,提灯离去。

最后,她说,“大人,你若是想清楚了。岩须随时恭候。

风雨飘摇。

远处屋廊下,躲在阴暗里的朦朦瘦影,抖得厉害。

次日。

阴。偶有细雨。

少年赤脚站在廊上,衣袂飘逸。似乎有了些心事。

那尾白蛇伏在栏杆上,仰头张嘴,喝着廊檐上滴下的天雨,极其享受。

“唔。好好喝。小白转头看向少年,“小少爷,奴家今天要吃肉肉。

少年听到“肉肉二字,不禁打了个寒颤,脸色微微泛白。

许久才“嗯了一声。

他盯着小白的额头,怔怔发呆,心中一苦,有种说不清的滋味。

原来小白眼骨上方的包,不是撞开的,而是出……角了。

“小少爷,身子不舒服吗?小白抬头,细细长目里有些关心。

“我没事。少年唇角笑了笑。

小白眨眨眼,有些抑郁,因为他的小少爷……好像不开心。

“小白,你可有家人?少年眸眼一闪,问。

“奴家的家人?小少爷呀。小白眸子里真诚满满,倒不像是哄人开心。

“那小白以前一直怎么生活?

生活?蛇也应该有生活吗?

小白傻傻搞不懂,因为在他脑子里,真正的生活,是从认识小少爷开始的呀。

在此之前,他被几个道行很深的同类,圈养在一个土洞里几十载。

因为他才区区百岁而已,没有修为,没有道行,连人语都讲不起来。

所以被有道行的同类这般 “保护着,也不错的。

想到这,小白喜滋滋道:“唔,有几个厉害的角色,照顾着奴家。

“那小白,为何不想他们?少年眸清如水,问得也是风轻云淡。

“因为……因为他们被人家杀了,抓走了。奴家可是从那些坏人手上逃出来的。小白说到这里,有些惊恐,想想都是后怕。

“小白可有想过为他们报仇?

“啊?报仇?

小白垂首,不敢去直视少爷的眼睛。

因为在他心底,他不想报仇,甚至还有些庆幸。

他知道这种想法,用话本上的词来说,就是忘恩负义。

可那些同类,对他真的不是很好呢。

逼他吃一个圆鼓鼓的珠子,说是弄丢了要扒他的皮。

那珠珠刚开始在他的肚子里,可烙人了。有时候,火烫烫的烧得难过,所以他要吐气啊吐气。

“想啊,可是……奴家一介女流,哦,不……一介小蛇。实在能以成事。

小白不知为何,看着小少爷忽闪忽闪的明眸,有些畏缩,说起违心的话来。

他真的是一尾坏蛇。

“小白,现在没人逼你了。少年眉眼泫然,抱起小白,暖暖道:“你把肚里的珠子吐掉好不好?

吐掉?

小白摇摇头,“不行。

“为何?

小白苦恼,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他能不能告诉小少爷,他是个无能小蛇。假如离了那珠子的灵气,他会变成一个不会说话,不懂世事的傻蛇的。

那样,他就没法和小少爷讲话了。

“唔,因为……因为这个珠子,他醒了。小白呐呐的讲,“他赖在奴家的肚子里不走了。

嗯,这个也是实话之一,应该不算是骗小少爷的。

“他可是对你有害?少年眉头紧皱,情绪复杂。

“不会。小白摇头,“而且他也不会伤害小少爷的。

少年一顿。

“你怎知道他无害人之心。

“因为他跟奴家说的。

小白确信凿凿。

“何时说了?

“现在。小白白牙一露,学人做个笑脸,很是无害。

现在……少年心底一凉,手不自觉的有些抖。

小白感知,连忙道:“他让奴家告诉你,不要害怕。他虽要吸附你的灵气,但于你绝无伤害。

说罢,还安抚般吐舌舔了舔少年的手心。

“让……他自己出来说话。少年稳了稳心神,如此说。

“不能的。在白天,他灵气不够,不能控制奴家的。小白摆摆尾,“他要晚上……

他要晚上吸了你的灵气之后,才能出来呢。

小白担心少爷害怕,也担心少爷会讨厌他们,自觉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秋天的雨,绵绵的,细细的,淅淅沥沥。

凉风和着雨丝,吹进廊子,吹在身上,映在心里。

少年长叹一口气。抱着小白回了屋子。

少年的娘曾经与他说过,万发缘生,皆系缘分。

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安心相待,不错此缘,不累己心。

这日的傍晚。

青城一片欢腾,人人聚于城门,以一睹妖怪。

偻爷的头和着那血肉模糊的蛇身,垂挂在城门外。

县太爷陪着江北来的老道士,一如神祗般,立于城墙上,受众人欢呼。

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儿,随着秋风,吹散四方,让人闻得头昏。

是夜。

风停雨驻。

落败枯叶里的秋虫,又开始啾啾鸣唱。

只是这声响比之以前,衰弱许多。

秋虫命促,只活一季。

可它们唧唧啾啾,唱了一季。

眼下,初冬将临,它们似乎拼尽力气唱着最后的挽歌。

哀婉却又热烈。

少年听着,心生哀恻。

“你可是醒了?床榻上,有冷清清的声音。

少年心中一惊,闭着眼不愿睁开。刚刚,白雾缠身的时候,他就醒了。

原来,小白体内的碧珠,是这般在吸他灵气。

“昨夜,你是……看到了?凉凉的声音,不像质问,倒似在拉家常。

少年呼吸一滞,头皮有些发麻,“嗯。都看到了。

昨夜,他也是醒来。发现小白没了,就去屋外查看,不想竟见小白盘于墙上与人说话。

一时,两厢默默。

“你可是害怕了?白蛇附在少年的耳边,这般说,语气淡淡。

“怕。

“怕什么?怕我如岩须说的那样,吃了……你。白蛇说得极慢。

少年忽然转身,抬手一把按住白蛇,劲儿不重也不轻。一双星星闪亮的眸子,幽潭般深邃。

“不全是。少年舒口气,暖暖的气息喷在白蛇身上,既暖又痒,“我怕自己……会惋惜,会难过。

他自小生在这院子里,几乎无什伙伴,每天的生活寂寂无痕。

与小白的相处,让他开心许多。

假如这样的开心,换来的是被吃掉的结果。他倒觉得也无妨,只不过他会……觉得不舍,会觉得惋惜。

惋惜,这情分浅薄。

“真是多情之人。白蛇冷淡的语气里带了一丝笑意。

少年嘴角轻扬,带些无奈苦意。

秋气夜寒。

朦胧间,屋顶有啼叫声传来。

这声音,时而若幼儿哭泣,时而若猫啼。

有些凄厉,有些哀怨,还有一丝惊悚。

“何物在叫唤?少年被这突如起来的恐怖声音,吓得汗毛倒竖。

白色神色冰冷,眉眼里闪过一丝杀气,“邪祟之物,猫鬼神。

猫鬼神?少年心中疑窦丛生。

这时屋脊上,哗哗响动。

屋瓦崩裂,木梁咯吱,似乎有东西在上面走动。

“这邪物凶残,你别动,我且去将它引开。白蛇语气森然。

“你……

少年话未出口,白蛇便化作一道消失而去。

屋外,有风无月,朦胧昏暗。

白蛇移影换形,离开屋子,向别院的后方树林窜去。

身后,有一物跃下屋脊,快如闪电般的尾随而来。

白蛇凭借灵力,能暗窥物。

此物,形如山猫,身形矫健,四爪尖利,毛为红棕色。

但与真正山猫不同的则是它的头,让人毛骨悚然的头。

那头是一个孩子的头,有着孩子的脸蛋,耳朵,但两只眼睛却是闪着诡异的亮光。

随着凄厉叫声,那嘴里的一排尖牙,锋利凶狠。

白蛇绕过一片密林,却在一片枯草丛生的空地停了下来。

他的前方,有一穿着道袍的老者,提着莫大的灯笼,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正是县令从江北请来的收妖道长。

“青城真是好地方,竟藏着这般多的宝物,真不枉费贫道走一回。道士目光阴沉,似笑非笑。

白蛇一个旋身,落在地上,眸光冷寒。

身后,追赶而来的凶物,几声咆哮,乖巧的停在老者身旁。

“干得不错。老者俯身拍拍凶物的脑袋。

凶物抬头看着老者,孩儿脸上,竟然有一丝诡笑。

“妖道,你竟然豢养猫鬼神这等邪物。白蛇凛然道。

道士双眼微微眯起,“邪物?那最起码能为我驱使。而你们这些妖物呢,为祸人间,残害百姓。今日收了尔等,好为民除害。

好一副为民除害的正义嘴脸。

白蛇嗤之以鼻,正想开口,就听一声娇呵。

“妖道,休要乱说。一切均由你们人类的贪欲而起。他们为了一己口腹,残害天下生灵无数。孰是孰非,可由不得你来替天行道。

一阵阴风,一蛇尾妇人蜿蜒而来。

“嗬,又来一个。道士面带喜色,眼里尽是贪婪。这蛇妖已具人形,想必快要万年。若是得到她体内灵珠,定能助他早日修仙得道。

“岩须。勿用与他讲理。这道士心术不正,绝非善人。白蛇连忙提醒岩须,“他身边的猫鬼神邪气十足,想必是用了非常之法炼就,小心一点。

“哼,区区一只猫鬼神,何足畏惧。岩须柳眉倒竖,蛇尾“呼呼横扫,卷起的阴风将一地的枯草吹的纷纷扬扬。

那猫鬼神弓背炸毛,眼光凶残。

道士笑得更是阴险。

“大人,你且退去一边,让岩须来会会这邪物。岩须侧首嘱咐白蛇,而后,化作一只巨蟒。

岩须金鳞红眼,昂首吐舌,长约十丈,腰如水桶,一甩尾朝道士拍去。

道士一个闪身,躲向一边。

猫鬼神龇牙咆哮,亮开铜钩般的力爪,朝岩须扑去。

一时间,飞沙走石,咧咧风声,腾卷而起。

猫鬼神爪厉牙尖,对着岩须的身躯,不断的撕咬。岩须暴走,长尾一卷,死死缠住猫鬼神。

双方僵持。

白蛇蜷在一旁看得心急,运足灵气,几番都冲不出那封印的束缚。

最了,“噗噗只能吐出两口白气。

“真是该死白蛇恼怒的拍拍尾巴。

刹那,青光一闪,那原本在一旁观战的道士,手握长剑,飞身朝岩须的头刺去。

“岩须,小心妖道。白蛇急火攻心,嘶声大喊。

“大人,快走。

岩须见情势不妙,头颅侧偏,脖颈处堪堪受了道士那一剑。

道士来不及回身落地,就被岩须一个摆头,撞飞出去。

这方岔神,那猫鬼神得了空隙,厉爪一张,刨在了岩须的七寸之处。

一时,哀鸣嗷嗷。四野里万物惊惧。

黑暗里,有一瘦影,乘机从岩石的暗处奔来。

他捞起地上的白蛇,慌张而去。

白蛇心惊,几番扭曲,想要挣脱开去。

“小白……是我。喘息不定的嗓音,正是本该在别院卧房的少年。

“你怎么跟来了?白蛇诧异,“真是不要命了。

少年磕磕碰碰的奔窜,不知衣服单薄还是害怕,浑身瑟瑟的抖颤。

头顶的树上,有黑鸦藏于树梢,呱呱的叫。

黑寂寂的夜里,犹如一张无形的网,将四周裹住。

远处,岩须的尖叫,极其惊心。

“你快放开我,岩须想必受伤。那道士势必要追来。白蛇焦急道。

“不行少年脚下被碎石一绊,险些摔倒。

跑出几许。

背后,呜咽啼叫,似乎猫鬼神已经追来。

少年虽是害怕至极,但昏昏恍恍间,感觉离别院已是不远。

他放慢脚步,擦擦额头的汗,欣慰道,“小白,我们快……

后脑凉风一掠。

少年的一个“快字,卡在喉咙里,咕噜噜,咕噜噜……

怎么也说不出来。

四野的风,混沌空茫。

身后。

突然而至的猫鬼神,厉爪一张,穿过少年那单薄的身体,快如闪电。

浓浓的血腥味,像燃开的熏香,幽幽弥漫开来。

“小……白……少年的眸子映着黑夜,异常的光亮,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无力呐呐,“我的……心……

他的心,空空寂寂,透着凉风,让他冷得手脚发麻。

“小少爷——

白蛇惊魂大叫,似乎将整个夜空都要掀开一般,声嘶而又力竭。

“快……走……

少年嘴角微微上扬,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白蛇抛将出去。

秋夜的风啊,太大。他的身子像纸片般,轻飘飘,有些站都站不稳。几个摇摆,他合身朝地面磕去。

地面上,有泥土,也有枯草,还有大地的气味。

这些气味窜进鼻腔,让他觉得温暖。

可惜他的齿唇间,黏黏腻腻,全是腥味,好生扫兴。

他的耳朵里,嗡嗡奏响,像秋虫鸣唱,像丝竹弦乐。

他想起母上大人跟他讲故事的笑脸,还有爹爹与他的逗趣。

哦,还有小白。他想过,会一辈子养着,做一辈子的朋友。

他相信,只要真心,定会情深缘长。

他的母上一直说,一个叫玄象的大人给他算了命,说此身有一命劫。要破此劫,就是一辈子不得深交友人。

所以,他的母上将他养在别院里,孤单的连个朋友都没有。

当今夜白蛇问他怕与不怕时,他就在想着是不是能逃过此劫。

果真,缘聚缘散,都是命中注定。

他……实在……惋惜啊!

风声呜咽。

那尾扔将出去的白蛇,蜿蜒而回,他凑在少年的鼻息间,轻轻的唤,“小少爷,你这傻瓜。

那声音哀婉凄绝,一如丧子的母兽。

“小……白……少年已是气若游丝,“我……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小白。为何还来?

为何还来?

少年思绪混乱,他自己好像也不知为何。

其实,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意识渐渐抽离,少年吐出最后一口气息。

白蛇双目哀然,腹部鼓作,体内碧珠莹光闪烁,一圈白雾弥漫,将少年那口淡若于无的气息,吞进入内。

片刻,白雾越变越多,千奇百怪的变换凝聚。

白蛇身躯几番翻滚,体内的碧珠如蓄力的弹珠,破体而出。

一如流星,光芒四射,将黑漆漆的夜空照得明亮。

那珠子划过一个弧度,又若陨石坠落般,一下打入地中。

刹那,一切如常。

远处,有脚步声急急赶来。正是那道士。

怎么回事?

道士刚刚见到这方亮光大作,怎么现下,四方一看,倒是安静。

而早已到来的猫鬼神,伏在一边正张嘴咀嚼着一团模糊血肉。它的嘴角,殷殷血红,将一张孩儿脸染的恐怖至极。

道士看着眼前情景,显然也是一顿,“孽畜,你竟敢掏人心肝。

道士一拳砸在猫鬼神的头上,那畜生呜呜哇哇的哭泣起来。

道士走过去,看看地上的少年,面上倒是也有一丝懊恼。

可惜了一条人命。

而他追的那尾白蛇蜷着身子,昏睡在少年旁边。

“咦道士惊诧,刚才明明灵力十足的白蛇,现在怎生……变得这般平常。

道士伸手拨了拨白蛇,倒三角的头颅上,那个犄角也没有了。

正疑惑。

只觉脚下一动,那大地似乎地震般,簌簌抖动。

不过,这地下,似乎……有龙吟咆哮之声。

道士心神大乱,连忙跃身。

地面破裂,一庞然大物,自地下腾然而上。

天地为之变色,一股大风拔地而起,风末有一银色巨龙蜿蜒盘旋。

银龙目若铜陵,角似鹿,嘴角银须张扬。

“种的孽因,自有孽果。

银龙声若洪钟,呼气成霜,冷得人打哆嗦。

天际,雷鸣滚滚,大风四起。

呜啊——那猫鬼神凄厉叫唤,吓得四爪颤抖,弓身炸毛。

“快走。道士连忙唤上猫鬼神,向远处逃窜。

“休想。

银龙一声怒喝,欺身而上。

抬起一爪,将道士与猫鬼神拍成肉泥。

天际,一个炸雷。

有雪花簌簌飘落,一如群蝶飞舞。

雷多见于夏季暴雨前。

雪多见于冬季腊月日。

此时,深秋,雷雪相伴,自是天理大乱。

银龙仰望苍穹,目色冰寒。

雪花,如小小白洁羽毛,又若吹散梨花,零零落落。

盖在地上,盖在少年渐渐冷却得身上。

银龙垂首,将头在那少年身上细细摩挲,“一切都因我而起。小少爷,对不起。

铜铃般的龙目流转,两行清泪,坠在泥土间,化作几粒白色琉璃般的冰珠。

风夹着雪,吹的逍遥。

一声龙吟,随风吹入天际,吹入黑夜。

银龙化作一道白雾,附入少年体内。

次日,青城大雪覆盖。

别院里,一串脚步由远及近。

一位俏丽端庄的妇人带着两个小婢,穿过游廊,徐徐而来。

“笑尘,怎么又赤脚站在廊上,这天多冷,可不要冻着。

妇人嘴上责备,脸上却笑得温柔。

那廊下有一单薄少年,眉眼如画,面若白玉,正抬头看天际飞舞的雪花。

“这冬天来得太早。笑尘啊,娘为你准备了些冬衣。

妇人说着话,就到了身前。

少年回首,眼眸里冷冷清清。

两个小婢自觉将衣服送进屋内。

廊上,妇人拉起少年的手,细细搓揉,“笑尘,你看看,这手都凉成什么样了。

少年兀自一笑,苍白的唇轻启,“这手……怕是暖不了了。

妇人手上一顿,勾描精致的眼角跳了两跳。

随即,柔柔笑道:“那为娘叫人给你在房里多备两个火盆。

少年抬眼看看妇人,许久,嘴角轻扬,叹一声,“好,听娘的。

雪花漫天卷地,飘进长廊,轻轻地落在两人肩上。

那么晶莹剔透,有那么轻柔易逝。

一如,人命。

许多日后。

初雪消融。

青城的一处山下。

有一少年踩过枯枝,踩过融雪,停在一处幽幽洞口。

“大人,你来了。微弱的声音从洞内传来。

“岩须,我害你身受重伤,着实过意不去。少年垂眉。

洞里的岩须,摆了摆尾,咯咯笑起来,“大人能破了封印,重见天日。岩须受这点伤又算什么。

少年抿唇笑了笑,不浓不淡。

他从怀里捧出蜷缩一团的白蛇,递进洞去,“岩须,小白离了我的灵气,便是普通小蛇。我还是将他交由你来照顾吧,你以后可要带他好好修炼。

岩须称是。

天上的阳光,照着白雪,将四处耀得明晃晃的一片。

少年转身想要离去。

突然,岩须又道:“大人……你既破了封印,何必还要屈居在一个人类体内。

少年目色一痛,半刻,才道:“他不但因我而死,而且在那日,我吞了他的三魂七魄,才得以灵力大增,冲破封印。这一切,是我欠他的。

原来,人在弥留之际,呼出的最后一口气,便是三魂七魄离体之时。

岩须默了默,不在言语。

“我想,我该替他活这一世。

少年说罢,迎着阳光,走出山去。

走过街道,穿过人流。

他突然想起,曾经有人写过这样的话。

缘不知所起,深以相羁。

情不知所踪,空留彷徨。

这世间,一切,都是太匆匆。

光阴荏苒,稍纵即逝。

深秋,傍晚。

花府别院。

一白衣公子,懒懒依靠廊柱。此人,正是花府公子花笑尘。

眼前的阑干上,有新摆的秋菊,茎紫叶绿,盏般大小的花朵洁白如玉。

花中,细长花瓣若银丝繁复,玲珑又紧凑,而层层叠叠之下,有一小小飞虫在此间跌跌撞撞的飞旋。

公子……

游廊上,有一匆匆小婢,声声的唤。

“哎呀,公子,你怎在这里。真是让人好找。 粉衣小婢擦擦额头的汗,又道:“总管已经派人把屋顶修好了,让你回去看看呢。

花笑尘看那秋菊,看得入神,随口“嗯了一下。

“公子,你在想什么?小婢凑到他眼前,笑着问。

花笑尘抬手抚抚小婢的头,笑得温和,“花奴,我在想一些旧事罢了。

“哦。花奴点点头,而后又嘟囔,“我还以为你在想,那个半夜偷窃的小贼是何人的呢?

花奴抑郁,心里有些耿耿于怀。自己为何让那入室盗窃的贼子,轻松松的逃跑了。

等公子外出回来,她从头到尾一番描述,公子也只是风轻云淡的笑笑。

真是让人纠结。

“好啦,我们回去吧。花笑尘拍拍花奴的头,说。

随手,他将那盆秋菊,抱起一并带走。

“啊呀,公子,你走慢些。花奴迈着短腿连忙跟上。

前面的人,轻轻叹气。

“公子,为什么这次九薰姐姐和你一起出去,却没一起回来?花奴边走边问。

“九薰……她有点私事要处理。花笑尘淡淡的答。

“哦。

夕阳,穿过庭院,照在廊上,将前面那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花奴踮着脚,追着影子,踩得欢快。

晚上,花奴发现,她家公子在灯下,对着一盆秋菊,正在……作画。

画中,秋菊娇艳,白若玉盏。一青葱少年坐在桌前,对着秋菊,正入神看书。细细再看,那秋菊繁复的花瓣中,盘错一尾细细小蛇,丹朱眼眸闪烁有光。

画中之人,之物,如活了一般。

画下题字: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思怀旧人兮不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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