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枷全集阅读

《沉枷》是难得一见的高质量好文，苏瑞清卿舒是作者“陶吴”笔下的关键人物，精彩桥段值得一看：“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苏瑞清得意洋洋地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包袱，笑道：“活着的时候，除了苦练就是苦练，从没出过远门。现在有机会了，自然要好好珍惜。”卿舒闻言心情陷入两种极端，一面觉得，苏瑞清这样打扮实在是连带着自己这个阴界之主都显得不正经起来；一面又觉得她身世凄惨，这样也实属自然。于是在这种复杂的心...

第3章 画中人

终于等到苏瑞清翘首以待的幽冥界之行，前一夜她就精心为自己准备了一路上可能会用上的东西，装了满满一包袱。

终于等到清晨，当卿舒看着那个如同乌龟搬家一般向自己走来的下属时，他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苏瑞清得意洋洋地炫耀了一下自己的包袱，笑道：“活着的时候，除了苦练就是苦练，从没出过远门。现在有机会了，自然要好好珍惜。”

卿舒闻言心情陷入两种极端，一面觉得，苏瑞清这样打扮实在是连带着自己这个阴界之主都显得不正经起来；一面又觉得她身世凄惨，这样也实属自然。

于是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卿舒与苏瑞清乘着小梭来到了幽冥界。

这里比阴界更加诡异，处处可见一簇一簇的幽冥花，听说这花蕊有剧毒，触之即亡。

苏瑞清一路上十分小心，牢牢跟紧卿舒，若无必要绝不伸出手来。

卿舒见她这副样子实在好笑，“你已是剑灵了，还害怕它做什么?”

“我便当作自己还活在人间。”

苏瑞清的执拗有时就是这样过分幼稚，但她的确有着一颗蓬勃跳动的心。

卿舒有些羡慕她这个样子，便也不再出言讽刺。

“我们这是要去找谁啊?”

卿舒指尖还攥着那枚令牌，随手扔到苏瑞清手里。她摆正一看，上面写着“莫风”二字。

“莫风……肯定也是一个可怜人。”

“从何说起?”

苏瑞清握紧了身侧的佩剑，“若有选择，谁不愿平和地死去，投胎、入轮回，开始新的一生。”

卿舒不再搭话，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

苏瑞清至今还摸不清他的路数，便没有贸然发问。

莫风的亡命之地在幽冥界的深处，卿舒、苏瑞清费了些功夫才来到这里。

这是一座矮小的木屋，里面摆放着他生前用过的东西，只是有好几样都已染上了主人的血迹。

卿舒站在门外，看了看这周围的环境，突然开口道，“你知道幽冥界的来历吗？”

苏瑞清一面翻看着架上旧书，一面答他，“不知道。”

卿舒突然笑了，他笑起来很美，那灰黑的眼瞳如同盛满了秋水，“有罪之人，转世投胎之后便会在幽冥界降生。这样的规则本是为了让这些罪人忏悔自己的过错，以善行加之弥补，却不想造就了幽冥界这么个罪孽深重的地方。”

苏瑞清也被他话语中的情绪打动，反问道，“为什么上一世的罪孽要让这一世的人来还呢?抹去记忆，他们本该开始新的一生！”

卿舒的身影就透过窄小的门框印入苏瑞清眼底，“因为罪人，不论转生多少世，都是罪人！”

“你……”

卿舒收敛了情绪，不再开口。

苏瑞清知道，在他身上肯定也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就与这幽冥界相关。

“不然……这次就让我试试?”

卿舒突然看向她，最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这话一出口苏瑞清就后悔了，她就是嘴欠，为着卿舒片刻的脆弱生了恻隐之心。却忘记了他是神通广大的阴界之主，而自己……只是个才被忽悠来的阴差罢了。

只可惜，一个唾沫一个钉，苏瑞清也不是那等背信弃诺的人。

“看来，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苏瑞清扯了扯卿舒的衣角，软声问道，“能否借你竹笛一用。”

卿舒从腰间抽出竹笛，递到她手中，“你会吹吗？”

苏瑞清拍拍胸脯，“这你就小看我了，那日你拿给我的卷宗里夹着一张乐谱，我早已料到会有用得上的一天，所以便费心记下了。”

当下便不由卿舒信与不信，拿着竹笛吹了起来。

笛声飘到很远的地方……卿舒皱了皱眉，“不如……还是我来?”

“你同我客气什么！放心，今日累不着你！”

终于，在长达半个时辰的笛声中，莫风都没有出现。

苏瑞清深受打击，抬头看着卿舒。卿舒低头看了看她的眼睛，二人面面相觑。

苏瑞清率先打破了此刻的平静，“不如……还是你来?”

卿舒这才很顺利从她手中拿过竹笛，在承受了这么久的魔音摧残之后，卿舒的心中只剩下“谢天谢地”四个字。

卿舒手拿竹笛轻轻一吹，那笛声清脆悦耳，如流水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铺展开来。

苏瑞清也不禁闭上眼感受这舒适柔缓的韵律，心中不禁感叹，“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

伴随着笛声四散开来，在一处无人的荒地之中，男子俯身在水潭中寻觅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伊人，我的伊人……”

镜花水月皆是梦，却不见，梦中人。

突然，那笛声钻入他的耳朵，男子似乎冷静了些，手中的动作也渐渐停了下来。

“这是……是什么声音?好美?”

他沉醉在这笛声之中了，忍不住想要去寻找那笛声的源头。

于是，山间多了一个奔走的男子，他一面走，一面又像是在梦中。许是在采一枝娇妍的花，簪到他心爱之人的发间。

笛声渐渐慢了下来，似生了细细小小的钩子，不断牵引着人追寻……

莫风终于找到了笛声的源头，但那里并没有他的爱人，他眼中写满了困惑，似乎在思考什么。

终于，他还是开口，向这两位素不相识的客人问道，“你们，看见我的伊人了吗？”

苏瑞清见他这副模样，明显是已经失去了神志，低声对卿舒说：“他怎么会失去神志呢?”

卿舒叹了口气，“他的神志已经被这幽冥界之内的煞气侵蚀，只是残存一点执念罢了。”

“伊人……看来他要寻的，应该是自己的妻。只是，我方才细细看过，这矮屋中似乎并没有女子的生活过的痕迹。”

卿舒已是了然的神色，“也许他要找的，根本就不是世上的人。”

苏瑞清突然想起方才在屋中见过的那幅画像，转身进去，揭开那覆在画像之上的薄纱。

画上的女子，娇俏灵动，身穿鹅黄色的衣裙，在一片花海中轻轻捧起一枝淡粉的花细细地嗅。

苏瑞清也不禁为那画上的女子感染——被那份快乐感染。

“好美。”

卿舒见她迟迟不曾出来，心道恐怕是出事了，快步进去，将她手中的画卷夺了下来。

“苏瑞清！”

苏瑞清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那梦中的女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她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顾盼神飞，睫毛翻动如同春日的蝴蝶。她太美了，比苏瑞清看过的任何女子都美。

但最重要的是，她眉眼之中，有种难以言说的灵动。她就像是误入人间的仙子，这世上任何东西都足以激起她的好奇。当她将目光倾注于你，你便忘却了自己是谁，此刻，你只在她眼中。

卿舒的声音就像是从另一界传来，根本无法动摇苏瑞清此刻的痴迷。

见她沉醉其间，难以唤醒。卿舒从怀中拿出一只铃铛，轻轻一摇，那声音便冲破所有阻碍，在苏瑞清脑海中骤然响起。

“啊！”大梦初醒，苏瑞清大口地喘着粗气。

卿舒无奈地收起画像卷轴，“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随便看的。”

苏瑞清心有余悸道，“这画，好生厉害。那画中的女子，应该便是莫风苦苦追寻的伊人了吧。”

卿舒带着画卷走出屋子时，莫风还站在原处，口中念叨着，“伊人……伊人……”

卿舒随手将卷轴抛给他，“你的伊人。”

莫风忙接下卷轴，如珍似宝地抱在怀中，那目光中的深情，仿佛透过了纸面，直到画中的世界。

苏瑞清有些担忧，“就这样把卷轴给他，不会出事吗？”

“不会。因为那画中人，本就是他亲手创造。”卿舒指了指远处的几座坟包，“觊觎此画的人，都已经在那里了。莫风为这幅画倾注了二十年心血，其中每一笔都充盈着他对画中人的爱意。所以，那画卷中的人才能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连亡灵的心神都能被其吸引。只是，莫风虽赋予这画中人生命，却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于是引来了觊觎之人，想要将这幅画独吞。他也因此……引来杀身之祸。”

“这么说，那些人都是这画中人所为?”

“不错。”

苏瑞清不禁慨叹道，“恐怕这女子也对他怀有深深的依恋之情。”

“你该叹的是在这幽冥界还能生出这样纯粹的意念之力。身处污泥，心向光明。”

苏瑞清看着那匍匐在画卷之后的莫风，问道：“那该怎么完成他的心意呢？”

“烧了它。”

“烧了画像?他一定会发疯的！”苏瑞清很快便从惊诧当中回过神来，“不对，画像既然杀了人，便背上了累累血债。她已经……不再是伊人了。”

卿舒点了点头，“要想渡他，先要毁去他的执念。他的执念不是伊人，而是这幅染血的画像。”

“可是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那些心生贪欲的人，凭什么这结果是由他们来承受……”

卿舒突然低头看向苏瑞清，“你听过叶公好龙的故事吗？”

“当然听过。”

“若你将莫风看作是叶公，自然能明白他的心意。”

莫风爱伊人，从始至终爱的是那个遥不可及、高洁纯粹的伊人。所以，他不能接受伊人有灵，更不能接受伊人染血。

这样的爱，又如何不算是自私的呢？

这些道理，莫风明白，卿舒和苏瑞清明白，伊人自然明白。

于是，莫风手中的画卷突然燃起熊熊烈火，怎么也无法扑灭——那是画中人的必死之心。

莫风还是紧紧地抱着画卷，全然不顾那烈火的炙烤。

起风的时候，苏瑞清看见莫风与伊人化作灰烬四散。她突然想起那一日，铸剑台上义无反顾地一跃。

原来人绝望的时候，也会是如此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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